台湾短篇悬疑治愈小说《植物》,唯美梦幻的梦!

2021.7.12 悬疑小说 250

作者:不带剑

  在这个善意的谎言之下,手臂的针头当然插得好好的,但我拇指上的那朵小白花,已经长大盛开,变成一株美丽的多瓣白花,香味芬芳。她看着白花,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则是豪迈地一把将它摘了下来。

  小时候,我住在彰化的田尾镇,那是个充满花香的乡下地方。

  小学五年级的那个夏天,爸爸不幸车祸过世,我和妈妈搬到台北的外婆家居住,离开了那片美好的花香。

  如果幸福有味道,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个乡下,那片花香。

  我叫阿信。

  我没有天团阿信的创作才华,没有歌手信的爆发唱腔,没有日剧阿信的刻苦耐劳,我只是个和你一样,每天搭乘捷运上下班、偶尔喝个星巴克、蜗居在台北小套房里的普通上班族。

  二十七年以来,我没谈过恋爱,也没中过乐透,甚至从某种悲观的角度来看,这两者对我来说有着一样低的或然率。

  英国有学者研究发现,生活在二百五十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平均每天会遇到十二位吸引自己的异性,而这十二位里头,出现单身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三,至于单身的那位,让你成功搭讪的概率,不需要研究,也知道低得可怜。

  拥挤的台北市有二百六十一万人口,他们日日夜夜在街头来来去去地擦肩而过,却依然是一对对疏离的陌生人,缘分始终是那么可遇不可求。

  追本溯源,一切都是从那个伤口开始的。

  刚结束晚餐的我,站在厨房料理台前,用单身男子的拙劣技术削着苹果,一个不小心,在左手大拇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不过就是个小伤口,我用清水随便冲一冲后,也没再多理它,径自无聊地在客厅吃苹果看电视,度过又一个习以为常的夜晚。

  但隔天早上起来,事情就变得不太对劲。

  那道伤口竟然冒出了一根绿色的嫩芽。

  短短的三公分,是某种植物的初生。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我抓抓后脑,这根芽来得那么莫名其妙,我决定向公司请假去看医生压压惊。

  话说是要看医生没错,但手指长出绿芽这种病要看哪一科,我完全没有概念,左想右想,这根绿芽至少是长在我的皮肤上,应该勉强跟皮肤沾得上边,所以我挂了皮肤科。

  “你怎么了啊?”戴着金边眼镜,年事已高的老医生,慵懒地看着我。

  “我的手指发芽了。”我据实以告。

  “什么意思?”老医生皱眉。

  我抬起了发芽的左手拇指,老医生诧异地瞪大眼睛,用手试探性地拉扯那根绿芽,竟然扎扎实实地与我的皮肤相连。

  “会痛吗?”他问道。

  “不会,没感觉。”我摇头。

  “喔,是吗?”老医生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然后他一把拔掉了那根绿芽。

  “啊!”虽然不会痛,但我还是惊讶得叫出声来。

  “没事了,回家记得多喝开水多休息。”将绿芽随地乱丢的老医生,一脸得意扬扬。

  结果,我们四只眼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拇指伤口当场又慢慢冒出了一根绿芽。

  “医生,这……这是什么状况?”我看着魔术般长出的绿芽,几乎傻眼。

  “我看严重了,必须立刻住院观察。”老医生皱眉,眼眸闪着已经久违几十年、如临大敌的亮光。

  于是,我住进了813号单人病房,白色的病床,简单的摆设,映着蓝天的玻璃窗,整体上,给人明亮干净的感觉。

  不过,我是个被遗忘的病人,躺在病床上快一个下午了,不仅医生没有来巡过房,就连护士也没来帮我打点滴。

  眼看着我拇指上的绿芽越长越高,甚至还长出了新的枝桠,我决定自力救济,走出病房,想找个护士询问。

  她刚好走在病房外纯白色调的长廊上,绑着马尾的白衣护士,那样美丽的背影,恰好是我每天平均会遇到、十二位吸引我的异性之一。

  “护士小姐!护士小姐!”我在她身后喊道。

  她略带迟疑地回头,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疑惑。

  我看呆了。

  生命中有一种美好,让你莫名悸动,仿佛这个时刻不属于过去或未来,它是那么的特别而独立,不需要猜测就能明了,你知道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一眼、这一瞬间。

  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她的唇、她的肌肤、她动人的脸庞,在我的视觉里分镜慢动作播放,但我是个才能平庸的导演,无法确切地呈现出我接收的美,以及感受到的美丽震撼。

  “咦?怎么了?”一定是我看她看到呆的表情很蠢,她的眼睛在偷偷微笑着。

  “啊……这个……嗯啊……”我紧张地支吾了半天才想起来,“啊,这个、这个东西,我可能需要医生……或是护士小姐的协助。”

  我举起左手拇指,不仅她感到惊讶,就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家伙竟然开出了一朵白色小花!

  我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她细心地帮我量血压、体温,打点滴,而当她尽职地忙碌时,我也尽力地观察与记忆她,深怕这只是一个午后偶然的邂逅,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她很年轻,看起来跟我差不多都二十几岁年纪,而我偷瞄到她别在左胸的大头照名牌写着:“护士文小棋”。

  “没有发烧,血压也正常,你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医生就会过来看你了!”她亲切地微笑,收拾器材准备离开。

  “你也会一起过来看我吗?”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会啊。”她笑得更加灿烂,比着左胸的名牌,“我叫文小棋,是负责这间病房的护士,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喔!”

  “喔……那这样真是太好了呢!”我傻笑,目送她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我当然没有休息,我拿出放在行李箱里的电脑,疯狂地上网搜寻搭讪、追求女生的数据,什么部落格、知识家、PTT都看了,最后自己浓缩成一个重要心得──

  “要让她对我印象深刻。”

  我皱眉,面对这样的困难课题。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总算过来巡房。

  不是那位皮肤科的老医生,而是换成一位体格高瘦、戴着木质粗框眼镜、看起来专业许多的医生。

  “你好,我是内科的庄医师,是皮肤科的董医师将你转诊过来的,主要是怀疑你患有内分泌方面的疾病,当然,一切我们都还是要等检验结果出来才能确定,目前我们已经将董医师从你手中切除的绿芽拿去化验,而我们也会陆续帮你安排其他检查。”庄医师分析得有条不紊,让人觉得安心,跟在他身边的护士小棋,则是贴心地帮我检查点滴状况。

  “好的,那就麻烦庄医师了!”我微笑。

  “你有家属来陪同住院吗?”庄医师问。

  “没有,我想说目前状况都还很好,就不麻烦我妈了。”我比了个大拇指。

  “好,那如果身体有感到什么不适,再马上跟我反映。”

  “好的,谢谢医生!”

  庄医师离开了病房,而小棋跟着他一起走出病房之前,被我唤住。

  “护士小姐,我点滴的针头好像掉了。”

  “咦?我来看看。”小棋拉起我打点滴的左手。

  在这个善意的谎言之下,手臂的针头当然插得好好的,但我拇指上的那朵小白花,已经长大盛开,变成一株美丽的多瓣白花,香味芬芳。

  她看着白花,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则是豪迈地一把将它摘了下来。

  “啊!”她失声,“你怎么把它摘了?”

  “没关系,摘了马上又会再长的!”我微笑,右手拇指已经又冒出了一根新鲜绿芽。

  “白色茶花,它的花语是‘可爱、完美之魅力’。”我将手中的茶花递给她,“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加强自己的魅力啰。”我一脸正经地跟她开玩笑。

  “那还真是谢谢你喔!我会好好检讨的。”她被我逗得笑了,收下茶花,将它放进她捧着的巡房笔记本内。

  “你今天还会过来吗?”我问道。

  “怎么了?你这么关心我喔?”她露出俏皮的笑。

  “就一般的社交礼仪来说,我送你自栽自种、现拔现采的珍贵茶花,你好歹也该帮我这个孤单无依的可怜病人带个饮料回来吧?什么翡翠柠檬还是四季春茶之类的都好啊!”我鬼扯的功力简直一鸣惊人。

  “哈!”

  她却只挥了挥手,笑而不答地离去。

  当天晚上,我真的喝到了跟新点滴一起由小棋送来的翡翠柠檬,那喝起来的甜度,可不是区区十几颗方糖足以形容的。

  而我拇指上的新芽那晚又开了小花,我却不只闻到一种花香,而是澎湃地,仿佛回到记忆深处的小时候,身边涌起满满的幸福香气。

  于是我们成了朋友,跟所有感情的开端一样。

  她总是在来巡房时,多陪我闲聊个十几分钟,又或是偶尔带来晚餐和我一起分享,甚至,我还可以不定期地吃到她亲手削的水果。

  而我的花也越长越多,拇指的伤口早已愈合,花却依然从我身上所有照得到阳光的部位冒出,种类也千奇百怪,我还记得有一次起床时,鼻头长了一朵向日葵,把小琪逗得哈哈大笑。

  有了她的陪伴,住院的这十几天,我总觉得比在医院外生活还要开心许多,病房里每天都洋溢着我们的谈笑声。

  但很可惜,这并不是一部电影或小说,不是那样单纯而理所当然的爱情故事。

  认识她越深,我就越理解我们只能当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不是她已经有了对象,而是她不再需要对象了。

  过去的伤害太沉重,让她无法再鼓起勇气,去爱或被爱。

  他们交往了七年多,当初她还在护校读书,而他是个年轻有为的实习医生,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也都深信着爱情的美好,以及诺言的重量。

  不过,人是最温柔,也最危险的动物,追求美好是人性最光辉,也最阴暗的一面。他不曾背叛过她,所以不知道原来背叛是那么轻而易举,包括承诺,包括回忆,都可以用这样的话搪塞过去:“对不起,但你真的值得更好的人,我祝你幸福。”仿佛彼此只是人生中必经也必定逝去的过客一般。

  “如果感情都只是一段段终究会结束的过程,那么当初又何必开始?”尽管事过境迁,他甚至已经与第三者远走美国,但她对爱情始终抱持着这样的疑问。

  没谈过恋爱的我,也没资格向她解释说明什么,很多时候,就只是默默当个听她倾诉的好朋友。

  ──那真是一道好深好深的伤口。

  深到我无法也不该用任何方式去碰触它、去打扰她。

  于是,我给自己划下一条适当的界线,止于让她快乐、一同分享快乐。

  当一切习以为常之后,我渐渐地不记得自己已经住院多久了,只知道那天小棋刚好没班,是庄医师跟另一名女护士来巡房,庄医师表情凝重地拿了一份厚重的病历资料给我,向我说明检查结果。

  然后,我整整一天没有进食,没有说话。

  关于这个结果,我需要安静的时间与空间去思考。

  半夜,我悄悄地拔下点滴针头,独自走上医院顶楼的空中花园,那里的花草不多,却有一大片的宁静月光。

  我看着手臂上长满的花卉,眼泪无声地落下,滴在花上,一朵朵花受到泪水的滋润,登时长得更加茂盛。

  而我的心里也有个决定,隐隐地茂盛起来。

  几天后,星期三午后四点,是小棋固定来病房帮我量血压、体温的时间。

  “起床了!”她微笑地推开病房门走进来。

  里头空无一人,病床上留了一张纸条。

  病房太闷,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邀请可爱的护士小姐一起到顶楼空中花园透透气?哈!我就当你答应了,不见不散。阿信

  小棋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文小棋从来没见过医院顶楼的空中花园是这个样子,美得像另一个世界那般缤纷瑰丽。

  迎面而来的香气像是一阵薄雾,细细笼罩住她的视线,多彩而簇拥,梦幻而洋溢:紫色、黄色、红色、粉色、蓝色……她看见这些色彩以最优美的姿态,以花的身份,以郁金香之名,在蓝天之下,在午后阳光之中,满满温暖地拥抱她的心头。

  顶楼,空中,一整座灿烂的郁金香花园。

  她没有说话,但沉默也无法掩饰她的心情。

  花间有蝴蝶翩舞,我走近她,带着双手上正盛开着的彩色郁金香。

  “郁金香,欧洲人称它为魔幻之花,自古以来就具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让人疯狂地深深着迷,甚至还有人倾家荡产,只为了获得一株稀有的球根。”我边说,边从肩膀上拔起一株红色郁金香,交在她手里。

  “从这个角度看,我这样的特殊体质倒是满方便的,想要种什么样品种、花色的郁金香,只要去花店买个几包种子吞下去,在皮肤上浇点水,再晒个太阳,它们就一株株自动冒了出来。”我微笑说道,把如何建构这座花园,说得轻而易举。

  她依旧是澎湃地沉默,汪亮的双眼仿佛能滴出水一样。

  “你听过郁金香的故事吗?”我问道,又摘了一朵左臂上紫色的郁金香给她。

  她摇了摇头,看着她手中拥有的两株郁金香,以及为她盛开的整座花园。

  “传说在古欧洲,有一位美丽的女孩,同时受到三位英俊的骑士爱慕追求。其中一位骑士送了她皇冠,一位送了她宝剑,另一位则送了她黄金。女孩非常苦恼,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因为三位骑士都如此的优秀,她只好向花神求助,花神于是将她化成了郁金香,让皇冠变为花蕾,宝剑变成叶子,黄金变成球根,她就这样同时接受了三位骑士的爱情,而郁金香也从此成为爱的化身。”我感性地说着随便从网络上Google来的典故,郁金香本身,或者它背后代表的含义,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她留下印象。

  用这片花海,用这种香味,用这种感动,让她记得曾有个家伙跟她说过,爱情除了她遭遇过的那些不美好之外,还可以是这个模样。

  如果有幸,我们终究还是会遇见对的人——值得爱上的人。

  而我这样的展演方式,她不知能体会多少,我们后来没有再多说话,只是肩并着肩,一起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看着午后阳光迤逦的郁金香群,一朵一朵仿佛都有想倾诉的花语,就像沉默的我们一样,有许多话想说,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安安静静的我们,安安静静的花园,如果有些什么在酝酿,我想也是那么安安静静的。

  我闭上眼,小时候故乡田尾的花香仿佛将我团团包围。

  “我今天六点下班。”良久,她像突然想起似的笑说。

  “喔?你要约我吗?”我打哈哈。

  “我在医院门口等你。”她依旧微笑着。

  “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她煞有其事地向我鞠个可爱的躬后,快步离开了顶楼,像逃跑似的。

  我看见她的笑容,有如眼前在阳光下盛开的繁花那般灿烂。

  我在病房里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再看了一眼813号病房,二十一天来,小棋在这里和我相处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伸手就能触及。

  但我当然没有触及,而是悄悄地关上了房门。

  大概五点二十五分,我换上衬衫牛仔裤,离开了医院。

  我选择告别回忆,告别小棋,告别一切。

  我随兴搭上最近一班公交车,站在上头,跟刚下班下课的人群拥挤着,打算漫无目的地坐到人去车空,坐到毫无意义可言的终点站,再找寻下一班最近的公交车。

  生活,有时候会在虚掷浪费中,寻找到自己独处的宁静。

  我站在台北市最沉潜的角落,细细思索自己二十七年来,以及这二十一天来,我所遇见的一切,以及即将要告别的一切。

  车窗外逝去的不是街景,而是我所无法割舍的那些牵挂。

  小棋看着手表,已经六点二十五分了,她决定到病房训训阿信这个迟到大王。

  没开灯的病房一片漆黑,她打开灯,里头的摆设简单整齐,干净得像没人住过一样。

  她知道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如果此刻走上顶楼的空中花园,会发现那里一朵郁金香也没有,下午的那片花海,像是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唯一留下的痕迹,只有床上那张薄薄的纸。

  Dear

  最可爱的护士小姐:

  那个,抱歉,我走了啊。庄医师前几天来找我,他告诉我,我这个乱生植物的毛病是治不好的,那些植物总有一天会耗尽我的健康,器官也会渐渐衰竭,快的话几个礼拜,慢的话也拖不了几个月。人生无常,不过还是得看开一点,剩下的日子继续闷在病房也不是办法,所以我走了,打算去四处逛逛,不告而别放你鸽子,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今天下午让你看的郁金香花园,算是我的告别代表作,哈,原本那座花园是打算用来追你的必杀技,但很可惜没机会了。不过,我必须强调的是,你真的是一位温柔又可爱的女孩,一定会遇到一位比我还要强一千倍、一万倍的好男孩,他会疼你,会好好爱你,因为你非常非常值得。

  我走了,但你会留下来,请你不要记得我,只要记住那些绽放的郁金香,以及它所象征的美丽意义,这样就够了。

  祝你幸福,请一定要幸福。

阿信纸上的字很潦草,看得出来他走得匆忙。

  她手中紧攥着的那张纸,沾染了湿润的眼泪。

  我下了公交车,台北市已入夜,我的头脑却开始晕眩,我知道,对我来说,完成下午那座上千朵郁金香的花园根本就是在玩命,每摘除一株郁金香,我的身体就虚弱一分,而现在,我感觉体内空空荡荡的,仿佛透明而不存在任何血液、组织、器官,我的呼吸开始急促,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我无法站稳,而在倒下之前,我感受到无比沉重的疲倦,仿佛沉睡了多年一般的疲倦……

  ──然后我醒来了。

  醒来的感觉难以形容,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似的无法动弹,我惺忪而畏光的视线,试着看清眼前的环境,这是一间冰冷色调的病房,我身上插着好几条管线,而病房旁坐着一个人。

  她泪流满面地看着我,激动得无法言语。

  她不是小棋,她是我妈妈。

  我倒下后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我送医的?妈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病房里?这些我都不清楚,但妈妈发出的惊叹,更是让我困惑。

  妈妈着急地按下病床旁的护士铃,对着话筒兴奋地哽咽着说道:

  “他醒来了!我儿子醒来了!三年多了,他终于醒过来了!快请医生过来啊!”

  三年?

  我昏迷后沉睡了三年?

  我的身体依旧是动弹不得,我转着眼珠,试图看向自己的双手,双手却干净得没有任何残留,一点点植物的根、茎,甚至生长的痕迹都不存在。

  陌生脸孔的医生跟护士,没多久就赶到病房,检查完我的身体状况,以及解读了联机仪器的数据之后,医生面色凝重,低声向我妈妈附耳说话,妈妈听了后泪水立刻溃堤,趴在我身上,不断地摇晃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无法感受到她的重量,无法感受到她对我的摇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巨大悲伤,虽然不解她的悲伤,但看着妈妈这样泪崩,我的心里仍然极端难受,却一滴眼泪也无法流出,更别说出声说话了。

  “阿信,你知道妈妈好爱好爱你吗?妈妈真的很爱你……你去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妈妈会永远想你……永远永远……”

  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依稀见到护士们拉开了不愿放手的妈妈,医生拿出电击器帮我急救,我的胸口随着电压剧烈起伏,一下、两下……眼前的景况却越来越不真实,我似乎就要脱离这一切。

  然后小棋来了。

  她走了进来,医生、护士和我妈妈似乎都没看到她,她就猫一般轻巧地走到我身边。

  而终于,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她清晰、可爱的微笑面容。

  “这……”在她面前,我竟然可以开口说话,却被她的指尖阻止了我的唇。

  “很多事情是假的,但有一件事是真的。”她凝视着我,双眼澄澈而诚挚,“跟我走,好不好?”

  我看见光点降落在我们身上,然后我们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地开始发光。

  当医生放弃急救之后,泪水布满脸庞的妈妈坐在病床旁,那块白布还舍不得盖住我的脸。

  她渐渐冷静下来,因为她看见我渐渐冰冷的面孔上,嘴角却上扬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再过不久,她就会发现,病床上,我的身旁安安静静地放着两株郁金香,一株红色,一株紫色,一同散发着我们故乡久远的花香。

  如果幸福有味道,我希望她也能记得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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