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悬疑恐怖故事《我后悔来南极工作了》

2021.12.7 悬疑故事 327

作者:Reddit SamMarduk

翻译:豆瓣 @削其骨为笛

我在南极工作。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令人兴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这项工作同时也十分繁重艰巨。我们的工作地区是在南极洲的中部,这里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是千里冰雪。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早上7点到下午5点,但由于实在没什么可玩的,我们通常每天工作18小时。是的,我们确实有速度迟缓的卫星Wi-Fi,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这漫长煎熬的日子里保持清醒的原因。但实际上,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纯粹出在这里的气氛,真的很……压抑。整个地方都让人很不舒服。

我们的工作场所大部分处于地下,你可以通过入口进入水泥楼梯间,屋顶上覆盖着加热器。地下碉堡和你所想的差不多:四四方方的混凝土建筑,男性和女性各自有着自己的宿舍(还有一些夫妻房),浴室非常大,里面有淋浴和厕所,再加上三个实验室和一个物资充足的食堂,所有这些房间都没有窗户。还有一个医疗区,以及两个带沙发的房间(用于心理治疗)。双层入口之后是娱乐室,里面有台球桌和酒吧,墙面是上世纪70年代的松木镶板。所有的房间都被一条长长的,喧闹的走廊连接了起来,包括两间有着书桌和椅子的办公室(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设施顶部有一个观景台,那里有窗户,我们可以在观景台看到和听到室外的情况,但我们通常只上去抽烟,因为那里几乎和外面一样冷。整个营地的光线都很差。是到处有荧光灯,角落里也通常会几盏灯,但总体来说,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脏兮兮的绿色地下水泥地狱。

营地外面正是你所能想到的南极洲的情况。四面八方都是雪,长达数百英里。如果你会对开阔的水域感到害怕,那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只不过这次你必须身处其中,在里面行走,活动。

我有点惊讶,为什么他们邀请了这么多人来。我们一共有12个人,但通常6个人就够了。我们每个人都是各自领域的专家。但是我们所做的工作范围却令人诧异。一般情况下,考察都是侧重于某一个单一的研究领域,大家一起完成一个共同的目标,但在这次考察中,却集合了好几个不同领域的专家。

首先是一位年长的芬兰绅士,他是一名医生,擅长治疗冰冻气候中产生的伤病。然后是一位物理学家,他和我们一样对于需要他来南极这件事感到很惊讶,因为物理学家的工作通常只是理论性质的,真正将理论付诸于行动往往是需要一整个团队的。接下来的两人是一对来自英国的夫妇,他们都是地质学家。还有三个30多岁的男人,他们负责维修设备和驾驶车辆,他们擅长在零度以下的条件下工作,什么都会修。此外还有一位生物学家,是一位年轻的黑人女士,她通常会把头发梳成一个髻,在外套里面一直穿着白大褂;她只喜欢工作,不喜欢玩乐。

然后甚至还有两位心理医生。是的,两个心理医生。第一位是你印象中的那种心理医生:一位留着金色刘海,拿着写字板的中年女士,总是带着热情的微笑。另一位……呃,他高大而瘦削,看起来很憔悴,头发漆黑。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心理医生,我都不敢跟他打招呼。我从未见过有人主动和他约过时间,除非他自己特意要求他们来。我通常都尽量避开他,不和他打照面。

你问我啊?我是牧师。是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里全是专业人士,他们还会需要一个牧师?是的,我也没想通,但是当组织这次旅行的赞助机构找到我时,我还是欣然接受了。他们给的钱真不少,而且做我这种工作能来南极的机会可真不多。

这次考察为期6个月,我们每个人都要做特定的实验。我不知道其他人的任务是什么,但我是要写关于这次考察的日记,只记录与宗教有关的事件,并为所有其他参加考察的人提供关于任何教派或信仰的咨询。关于宗教咨询我没有意见,但写日记?只有大学新生在神学入门课上才会干这事。但不论如何,我拿了钱,所以我忍了,而且我猜应该没多少人会来问我什么宗教问题,所以在考察开始之前,我空余时间里都在下载电影和游戏,好打发在南极的漫长时间。

但令人惊讶的是,还真有挺多人来找我讨论宗教问题。我和维修人员一起喝啤酒,和他们在破旧的红色娱乐室沙发上一起谈论天主教,赢得了他们的信任(我是一个新教牧师,所以他们一开始有些抵触)。我们很快成了朋友,尽管我不能为他们祈祷或聆听他们的忏悔,但我觉得他们的压力还是有所缓解的,他们可以不避讳地和我聊信仰方面的问题,同时我们聊别的也聊得很开心。

无论如何,在一段时间后,我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了。那个物理学家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所以我们经常互相恶作剧。我会把他的笔记本藏起来,然后播放上帝在掌舵(Jesus Take The Wheel),他会在半夜放荒野中无教堂(No Church In The Wild)把我吵醒。我觉得他是我在这里第二要好的朋友(尽管每当我想到我们离文明确实十分遥远的时候,那首歌都会让我毛骨悚然)。

而我“最好的朋友”是那个怪人。每次我去娱乐室的时候,他都在那里,而且从不说话。在室内他会穿着橙色的连帽衫和牛仔裤,而且他似乎总是在灯光昏暗的临时酒吧里独自喝酒。我对此不以为然,因为我们的日程安排完全不一样,而且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喝得烂醉又有什么关系。

大部分时间里我们都很孤独。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做自己的事,偶尔一起吃午饭(通常是冷冻食品或者MRE[1])。我倒是经常和医生说话。他是一个佛教徒,所以很多早晨我们会在他的医疗站里进行冥想,那里的荧光灯经常嗡嗡作响。他说,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毕竟我们身处于一个被埋在雪地里的水泥盒子里,确实很难让人集中注意力。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也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每当我独自一人,灯光也没有发出噪音的时候,我发誓我可以听到……窃窃私语声。在一次特殊事件之后,我发誓我听到了清晰可闻的话语,于是我开始戴耳机。隔绝噪音,阻隔外界。

每周一次,会有物资从数百英里外的沿海基地被送过来。里面有香烟,威士忌和其它种种非必需品,比如食物和水。我这么说是想强调一下,不论是谁在购买这些物资,他们都是在砸钱。我从未见过这位大客户,都是由他的经纪来联系我的。显然,出资人十分富有,非常有干劲,而且很虔诚,他为这次远征付出了很多心血和金钱。他希望得到成功,但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成功”目标究竟是什么。

另外,我们每周会开着雪地车出去一次。那是一辆巨大的SUV,可以在冰雪上行驶。我们会采集冰块的样本,并查看上一队人马以前的挖掘点。我想象不出谁会大老远跑到南极来造房子,但我敢打赌他们拿到的报酬肯定十分丰厚。有些时候我们会一起出去,就是为了看看太阳(如果有暴风雪的话我们是不能出去的),但大多数时候,只有需要实地考察的人会出去。每当我们出去的时候,我们都必须套上拴在越野车上的安全带,以避免不小心跌到冰面上而导致受伤。由于外界条件和挖掘现场距离大本营不是很近,我们每周只能去一次。

我提到以上那两点是想说,我们在这里是很孤独的,这里只有我们,如果有一架飞机周一来过,那下次它来就只能是7天之后的事情了。

第一次大事件是我们来基地正好两个月时。那天外出的人员是两名地质学家,生物学家,还有一名维修人员,他主要负责驾驶雪地车和确保每个人都系上了安全带。他们出发的时候都兴致勃勃,在外停留了几个小时。然而,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在发抖。当时我和第一位心理医生一起在娱乐室,他们冲进门来,我们立刻发现了他们眼中的恐惧神色。女地质学家一言不发地跑向她和她丈夫共享的房间,而她丈夫在后面叫着她的名字,追了过去。我们追问着发生了什么,然后看到了生物学家在哭泣。另一位心理医生像幽灵一样进入房间,他一言不发地把生物学家迎进了他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医生冲了进来,大声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第一位心理医生说道。能看得出来她和我一样焦急。

“杰克(开雪车的维修工)呢?等一下,车呢?” 我问道,打开了通向室外的门。我只看到了我们营地的旗子,一长串脚印以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几英里长的冰块,其余什么也没有。

我们在娱乐室里坐了好几个小时,我们所有没有去实地考察的人都坐在那里。其他人都在高个心理医生办公室里。我们可以听到那扇门后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终于,他们都出来了。两位地质学家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生物学家出来了,坐在一张折叠椅上。心理医生站在她身后,双手放在椅背上。生物学家显然一直在哭。

“我们比预计时间提早到了那里,” 她振作了一下,开始说道,“到了挖掘现场,我们原本预计是8点到的,但我们7点就到了,所以我们提前开始了工作。最初没有什么问题。杰克在SUV里整理安全带。我正在凿开一小块冰,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有人在叫,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

我们看着她,聚精会神地听着她每一个颤抖的字眼。

她继续说道:“我滑到了洞的底部……大概有30米深。他们碰到了一个坚硬的表面。于是我们一起挖,挖出了一个巨大的锁箱。我们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之前人们挖掘时留下的,但是那个箱子的设计……十分古老。它看起来像二战时期的东西,很重,而且是密封的。我们拉动绳子向杰克发出信号,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开始呼喊他,但他还是没有回答。我们在洞底也看不到他。我们尖叫了大概有整整十分钟,在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我们利用工具爬了上去。又用了一条绳子把箱子也弄了上去。我们三个都累得不行,但还是努力把箱子拉了上去。

当我们回到地面时,杰克已经不知所踪了。我们在周围搜索了一个多小时,但在能见度最高的情况下,我们也没有看到他。我们还检查了冰面上的洞和脚印的,但他的足迹从未远离过越野车的侧面。我们把箱子装到了车的后面,并继续搜寻。

这时我们注意到了一些东西。一些我们本该早就看到的东西。当我们爬上车顶想看得更远时,我们看到雪地上写着一条硕大无比的信息……

快跑。”

我们用不可置信的又带着点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她又开始流泪了:“那时我们真的慌了。我们……我们开车走了,但我们都不会开雪车。我们撞上了南边一英里处的一个巨大坑洞。于是我们抛下了车,走了回来。我们找到的东西都在那里了,而杰克肯定还在荒原里的某个地方。”

她说完了这句话后就离开了,泣不成声地回了宿舍。杰克没有回应任何一个无线电呼叫,甚至都没有尝试联系我们。挖掘现场离我们的基地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而我们离其他的南极研究人员都有几千英里远。我们能做的其实相当有限。

“一件件来解决吧,” 另一位维修工说,“首先我们得把我们的雪车开回来。”

他穿好了衣服,然后和另一位维修工开了一辆专为短途设计的雪地车离开。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他们确实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将雪车安全地开了回来。天已经黑了,我们不能外出寻找杰克了,至少不是今晚,太危险了。

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睡着。那个怪人甚至都没回宿舍。他只是在大厅里徘徊着,喝着酒。我躺在床上,听着音乐,这样我就听不到大厅里传来的沉默的啜泣声。我们正处在这个混凝土盒子里。这个位于冰天雪地的死地中央的坟墓。我们孤立无援。医生在睡觉前说:“如果杰克还活着的话,他在外面可能会更好。”

第二天早上,我们出发去找杰克。我们所有人都去了,除了两个心理医生和那个怪人,我猜他昨晚喝醉酒后睡着了。我们从雪车里把锁着的箱子拖了出来,放在了娱乐室里。我们整装待发,决定回来后再思考是否要打开那箱子。

我们在挖掘现场以及周围地区一直搜寻到晚上,但什么也没找到。雪地上的信息无迹可寻,而且那天晚上根本没有降雪。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脚印,任何迹象,也没有任何尸体……什么都没有。我们无功而返,都在心里谴责自己,失踪的同伴未被找回,我们谁都有责任。然而,当我们回到营地时,我们看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一架飞机。

在雪地上停着一架装有滑雪板的喷气机,不是那种把我们抛在这里的廉价小飞机,这是一架昂贵的私人飞机。营地里传来了响亮的笑声,我们走了进去,看到一个留着白色山羊胡的矮个子秃头男人和心理医生们正坐在娱乐室里。秃头男子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西装。还有两个戴墨镜的壮汉正站在门的两侧。我们都愣了一下。

“哎呀!” 那人用生硬的南方口音说,转向我们,“大家都回来了!”

“你是——”

我没来得及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 秃头男子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满是戒指的手,“我是xx伯爵!很高兴终于和大家见面了!”

于是我们轮流开始尴尬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们意识到这一定是我们的赞助人。伯爵邀请我们一起到食堂开个正式会议。

这是此行中的第二次大事件。对于杰克的事情他表示很遗憾,并和我们说他的失踪不是我们任何人的错。

“至于写在雪地里的那条信息,” 他压低声音说,“这个地方就是会想方设法让你离开。所以别让那个影响了你们。”

最终他和我们透露了这次考察他希望我们达成的目标,即想要我们发现所有过去人类冒险踏入南极的迹象。他还表示,他想对南极进行殖民,但他需要了解生活在这里会对人们心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他派了两个心理医生和一个牧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着我,让我觉得十分暴露和尴尬)来。他再次向我们表示感谢,并请我们吃了一顿我所吃过的最好的牛排晚餐。是的,这家伙把他的私人厨师也带来了,就为了感谢一下我们的工作。

第二天早上,在吃完熏肉和鸡蛋后,他把我们带到高个子心理医生的办公室,一个一个地 “把屎喷出来”,是的,他用词十分文雅。

轮到我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恭敬,当没有人知道我是牧师的时候,我倒是没什么,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牧师,这种故作姿态就有点让人反感。

“您怎么样,牧师?” 他轻声问道。

“还行。” 我回答说,鉴于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那就好,” 他低下头笑了笑,“孩子,我要跟你说实话。你是这里最重要的人。”

“什么意思?” 我问道。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奉承我。

“嗯,” 他用词谨慎,“这次考察其实更多是为了进行心理学研究。”

“什么意思——”

他打断了我的话:“我们需要一个宗教人士和至少两个心理医生来观察记录生活在这里会给人们带来的精神压力。我们想建立一个新的文明,但我们一直在观察测试不同的群体。”

“为什么是我?” 我有一万个问题想问,这是第一个。

“这个嘛……”他微笑着说,“我自己是卫理公会的,但我选择你是因为你前段时间写的一篇文章。你在文章最后一行说,你和我信奉着同样的哲学。”

“哪句话?” 我询问道,因为我那时写过好几篇文章,不太确定他指的是哪一篇。

“要真正理解上帝,我们就必须理解他的对应物。”

我立刻知道了他说的是哪篇文章。那是我在神学院毕业后写的一篇关于现代社会的恶魔学的文章。我顿时觉得不寒而栗,因为那是一个……十分令人不快的研究领域。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调查过我,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篇关于恶魔的短文能让我来南极工作。

我和伯爵一起离开了房间,与其他人坐到了一起。基本上是他在喋喋不休地说话,而不是两方一起交流。我们都觉得这样不对。我们坐在温暖的室内,听着这个人大吼大叫,而我们的朋友在外面的冰天雪地中,寒冷而孤独。

我多次听到生物学家和两位地质学家要求离开。起初,他们的请求被委婉地拒绝了,但在最后一次他们提出这个要求时,伯爵严厉地提醒了他们,他们之间是签了合同的。在那之后,他们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伯爵当晚就离开了,并指示我们如果有任何发现,都必须立刻上报。然后他带着他的保镖登上了飞机,迅速离开了此地。睡觉前,我发誓我听到了观景台上有窃窃私语声,但当我去查看时,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一场巨大的暴风雪席卷而来。我们断定杰克死在了外面的雪地里,他已经在外三天了,暴风雪又让气温骤降,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条件中存活下来。而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越变越糟的。

我们决定打开那个箱子。它是密封着的,缝隙上被焊上了金属。我们费了挺大劲,但后来另外两个维修人员来了,他们用喷灯对着箱子喷,箱子终于松动了。他们吃力地拿下盖子。我们围在一起,我离箱子最近。他们把沉重的盖子翻了过来,箱子里有黑烟飘出来。我们都咳嗽了起来,当咳嗽声消失后,我们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至少是没有任何重要的东西。我们发现里面只有一根绳子,一个顶针和一些散落的盐。

我们坐在那里揉着头,面面相觑。我们互相讨论着我什么这东西会被埋在冰层里,还被埋得那么深。我们谈了好一会儿,直到我注意到了那个物理学家离开了屋子。他脸色苍白得像个幽灵,所以我追了上去。

“嘿!” 我边跑边喊,“你还好吗?”

他站在那里摇摇头。

停顿了很久之后,他回答说:“不怎么好。”

“怎么了?” 我很好奇,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表现得如此奇怪。

与此同时,我看到其他人在从大厅走向食堂,但是我注意到那个穿橙色连帽衫的怪人不见了踪影。当那个物理学家开口说话时,我无暇再去管别的事情了。

“你看到箱子盖子上的字了吗?” 他轻声问道。

“没有。” 我很疑惑,我一定是没看到箱子上的字迹。

“你懂希伯来语吗?” 他问道,听起来快哭了。

“不,” 我回答道,“我只学过希腊语。等一下,你懂希伯来语吗?”

“是的,我是犹太人,或者说曾经是。我大概能读懂希伯来语。” 他的声音颤抖着,“我倒真希望我不懂。”

“上面写了什么?”

“Dibbuk[2]。” 他说话的时候眼泪流了下来。我以前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老实说我开始有点害怕了。

“你不能相信这个——”

“不!” 他喊道,打断了我的话,“你和我一样清楚,这个地方不对劲!它会对人产生影响!天呐,第一周我每天早上都在浴室周围搜索脚步声的来源,但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

“听着,” 我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会没事的。”

我真希望我可以说我那时没在说谎,但那个盒子确实让我感觉不对劲。

那天晚上凌晨2点左右,我被脚步声惊醒。脚步声很响,我戴着耳机都能听到。我查看了一下周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醒着。但我听到了那对夫妇的房间里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我知道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们。他们情绪非常不好。

当我回到我的房间,路过食堂时,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可怕的东西。

我看到了我此生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

所有的椅子和桌子都散落在地,翻了个底朝天。墙上和天花板上到处都溅上了食物,餐具和电器散落一地。而地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生锈的钢制十字架,上面钉着的是……杰克。

他从头到脚都被血浸透了,他的眼球看起来已经爆裂了。铁丝网箍着他的胳膊和腿,他的手腕和脚踝都被钉上了钉子。他又秃又瘦,当我们目光接触时,他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他在飞溅的血液中尖叫起来:

“BELPHEGOR [3]”

现在轮到我崩溃了。

我向后倒下,跌倒在瓷砖上。我一定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因为所有人都跑进了走廊,困惑地询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尿失禁了,满脸都是眼泪,我在慌乱的呼吸中举起了手,指着食堂。

但食堂里一切正常。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十字架。没有杰克。没有破坏。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洗了个澡并打开了一瓶威士忌。

三个小时后,我才在娱乐室里醒来,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心理医生简在对面的沙发上睡着了。她十分善解人意,但我相信她一定对我的不专业感到失望。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醉意。大家都还在睡觉,暴风雪还在营地外肆虐着。

我在大厅里徘徊,又听到夫妻房里传来抽泣声。我模模糊糊地觉得,他们可能需要帮助。我轻轻地敲了敲门,但哭声仍未停止。在我再次敲门之前,我不得不去一趟洗手间。我吐了一会儿,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当我站着擦嘴时,我瞥见了一个身影,正在离开浴室。那身影又黑又高,但我没有看到任何更多的细节。

我累得不行,回到了我的床铺。那天晚上我睡得极其不安稳,但还是设法睡着了。第二天有人晃着我的手臂,把我叫醒了。

“醒醒,” 我看到是一个维修人员在喊我,“停电了,有人失踪了。”

我摸索着站了起来。他转向走廊,我可以听到食堂里有声音传来。我唯一能看到的房间里的其他人是那个物理学家,他面朝着墙躺着。

“起来吧。” 我的声音很小。

他没有动弹,只是躺在那里。我能看到他在呼吸,所以放下了心,离开了房间。

我走进了食堂。桌子上有应急蜡烛,我在那里看到了生物学家,简,医生和两个维修人员。算上我,我们还是少了一半人。他们转过身来,另一个维修人员说:

“看看是谁来了,你又要吓我们一跳?”

我没有笑,也没有表示异议。我只是坐在医生身边,问地质学家们在哪里。

“他们不开门。” 简说,她的眼神疲惫不堪,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另一个心理医生也不见了。”

“我们一定得离开,” 生物学家插话道,“一旦暴风雪停下,我们就走。去他爹的合同。”

“怎么走? 我们离最近的基地有一千英里。” 我觉得自己的态度很消极,但我不想为了一时脑热而冒必死的风险。

“好吧,” 叫醒我的维修工说,“我们有一个巨大的雪橇,我们可以把每一箱油都装到上面,然后我们只要能进入最近的基地的50英里范围内,我们就可以和他们用无线电联系。我们有gps,我们会轮流开车,我们得慢慢来,避免冰面塌陷。”

“大家同意吗?” 医生问。

每个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如此,” 他继续说,“我提议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不要分散,祈祷失踪的成员能露面,如果他们回不来的话……那我们会在地狱里请求他们的原谅。”

我一整天都坐在那里发呆。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如此心烦意乱。在黑暗中,我们一层又一层地往身上披毯子,蜷缩在一起。我们聊着天,试图填补空虚。舞动的烛光戏弄着我们的眼睛,黑暗让人感到压抑。我们六个人坐在那里。就那么坐着。默默地等待着。

1800(晚上6点)左右,简建议我们去看一下地质学家们的情况。我们紧挨着走廊的墙走着,又听到了抽泣声,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简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门。然后她大喊她要进来,但门是锁着的。维修人员开始捶门,并警告了一下里面说他要破门而入了。他拿出一把钥匙串,挑出一把钥匙。是这扇门的钥匙,他慢慢地打开门。

里面就像一场噩梦。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些血。到处都是血。墙壁,床,天花板,地板。全是血。台灯上也全是血,于是房间被染成了深红色。躺在床上的是那位男性地质学家。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嘴角上扬。他的喉咙被撕裂了,他的腿被咬到只剩骨头。他的妻子就坐在他身边,背对着我们。她转过身来,浑身上下都是血。她一边哭一边……咀嚼着。是的,她一边啜泣一边吐着血肉。她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从悲伤变成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愤怒。她扭曲着嘴想尖叫,但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漱口声和嚼肉声。

维修工关上了门,我们都开始惊慌失措了起来。

“快把门堵上!” 医生喊道。我们跟着他来到厨房,把桌子推到那对夫妇的门前。我们堆了足够多的家具,把那个……动物堵在她的笼子里。

我们回到了娱乐室。每个人都在哭,简呆在一处,无法控制地发着抖。

“我们明天就走。” 医生喃喃地说。

外面的暴风雪仍在肆虐。我发誓,有时风声大到我觉得它是在嘲笑我。

我一定是在某个时候睡着了,因为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把我吵醒了。我抬起头,看到其他人都跳了起来。我们到了观景台上,看到外面一片漆黑,但几米外处光亮如白昼。透过周围的暴风雪,我们能看到……火光。是那辆雪车,周围堆满了油箱。而火焰的上方有……一个人。我仔细地看着,发现那个人赤身裸体,正在跳舞。

“天啊,” 生物学家捂住了嘴,“简?”

是了,那是简。她一丝不挂,正被火焰灼烧着。她的嚎叫声在黑暗的风暴中回荡。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吞噬了她的身体。她嘶吼着,尖叫着,直到最后倒下,永远地保持了静默。

我们在绝望中走下楼。我们坐在黑暗的娱乐室中,一直到早上都没有人说话。物理学家还在床上,他试图屏蔽这一切,但此时我知道他已经放弃了生存的欲望,他走得已经太远了。无人的房间里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但此刻我已经不在乎了。如果我注定要死在这里,那就这样吧。我准备好了迎接我的命运。

我们蜷缩在毛毯和大衣里,靠在墙上。我们坐着,我们哭着。我们脚前的蜡烛是唯一的光源。我紧闭双眼,不想看到黑影在我们面前的房间里踱步。

第二天早上,电力恢复了。灯光闪烁着,在昏暗的,断断续续的光芒中,我们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听到淋浴间里有音乐声。我们一起走了过去,向里面看去。是一个iPod在循环播放着上帝在掌舵。我们走进那沉闷的灰色房间,看到物理学家赤身裸体,就坐在iPod旁边。血液似乎正在流向他身下的排水口。

他慢慢地转向我。举起左手放在嘴唇上,长长地嘘了一声:“嘘嘘嘘嘘。”

他用另一只手举起了他血淋淋的,被砍下的泩殖噐。他闭上眼睛,嘴咧得很大,笑得很难看。他在紧闭的牙齿后面低声说:“我现在喜欢这首歌了。”

“天呐,” 医生说,他慢慢走近这个满身是血的人,试图让他保持冷静,“没事的孩子,我是来帮忙的。”

物理学家再次冷笑起来,眼睛仍然闭着,呲牙咧嘴地笑着。当医生走近时,这个人以非人的音量尖叫着,突然向前冲去。他把医生扑倒在地,用牙齿深深地咬住了老人的颈部。血顺着医生的脖子和物理学家的牙齿流了下来。

他站起来,暴虐地看着我们。医生吐着血,哽咽着呼吸。当这个物理学家蹲下身子准备跃起时,我们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我痛苦地倒在地上,耳鸣声让我无法忍受。声音终于消失的时候,我看到物理学家已经死去,躺在了自己的血泊中。在他的头上有一个圆形的伤口,贯穿了他的头骨。一名维修工举着一把冒烟的手枪。

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了。我,生物学家和另外两个维修工人。其余的人现在都或死或失踪。虽然电源恢复了,但卫星却坏了,我们无法使用无线电或者Wi-Fi。几个小时以来我们都在不停地踱步,哭个没完,惊慌失措,直到终于一个维修工开口说话:

“我们要想生存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修复天线。”

我们看着他,都没开口,但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暴风雪依旧没有停下,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

“我去吧。” 另一个维修工开口说。

“我们一起去。” 第一个维修工说。

生物学家和我知道我们不好开口,于是我们看着他们穿着大衣离开,进入这残酷的暴风雪中。我们似乎等了好几个小时,这期间我们一直寻找着无线电信号和Wi-Fi。

终于,Wi-Fi有信号了。这么久以来我们第一次笑了一下,于是我们继续等着维修人员们回来。

我们还在等。

我们等了很久。

我们什么也没说,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知道我们是唯二还活着的人。在我们哭累了之后,生物学家在我的腿上睡着了。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我发誓我听到了一个孩子的笑声。

我醒了过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此刻我完全是一个人。我大叫着寻找生物学家。我找遍了每一个房间,直到我找到了我最不想找到的东西。

我在天文台找到了她。她写了一张可爱的纸条,说她想在死前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她的手臂上有一个空的注射器,我猜她就是用这个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她的眼睛一片空白,凝视着这被遗忘的世界。我离开了她,让她安息。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要在这最后的清醒时刻写下这篇文章,为什么我们会被带到这个冰雪地狱,为什么我们会死在这里,为什么我在把紧急信号枪塞进嘴里之前要把这个故事发出来。

离开生物学家后我回到了我一直使用的办公室。我那时简直是歇斯底里。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发现我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于是我砸碎了镜子。我划破了我的指关节,这让我重返了现实,就在我清醒的那一秒,我注意到了从镜子碎片中掉落的纸条。

纸条上面还附有一张照片。纸条上写道:

“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那么我希望还不算太晚。这个地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赞助者不是一个什么宗教怪人。他比那还危险。现在你可能已经找到了那个“从未被发现过的”锁箱。在里面你找到了吓唬人的小玩意。可能你们还有一个牧师,会对这些东西说发表一些神神叨叨的评论。这全是安排好的。那个会发出来的黑色灰尘?那不是灰尘,也不是邪祟。

天呐,这些人的目的根本不是殖民。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离其他基地会这么远?

因为这里是武器试验场

你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一家私人公司测试化合物。这种特殊的化合物是一种无法追踪的,诱发精神病的病原体菌株,是为那些高级领导者准备的。其用途是让敌人自己杀死自己。

如果你已经吸入了黑尘,那已经为时已晚。你唯一所能做的就是试着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但不要相信维修人员,也不要相信高个心理医生。他们是为伯爵工作的。在他来访后不久,他们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已经观察记录了你的行为,所以即使暴风雪(我猜你已身处暴风雪中)消退后你试图逃跑,你也会被发现并被杀死。

我很抱歉。我的队友们都死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来这个地方。

我很抱歉。

——戴夫。”

纸条上所附的照片应该是在我们之前来这里的团队。上面用红色墨水圈出了一个人,并标明那就是“我”,戴夫。

被圈出的是一个阴郁的身穿橙色连帽衫和牛仔裤的人。

END

译者注:

[1] MRE: MRE口粮(英语:Meal, Ready-to-Eat, MRE)是一种内容物完备且轻量化的个人野战口粮。

[2] Dibbuk: (犹太民间传说)阴魂附体。

[3] BELPHEGOR: 贝尔菲格或贝尔芬格(Belphegor或Beelphegor)在恶魔学中是一个会帮助人们发现事物的恶魔,会借由提供人们各种能让他们变得更富有的灵巧发明来诱使人们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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