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短篇推理小说,鲇川哲也《相似的房间》在线阅读

2021.5.27 悬疑小说 610

  作者:鲇川哲也

  一

    重冈勤正在十分认真地拾掇猩猩贝。这种大型海贝属于野菊科,栖息在日本南方大约五十公尺深度的海底,不是当地的渔民是采集不到的。由于过去托靠过的渔夫来了通知,说是好不容易弄到手,于是重冈勤为了取这么一个大海贝,专程搭乘飞机到高知县跑了一趟。他是一个热心的海贝搜集者,还担任“贝会”的副会长。

    渔夫捉到这个海贝,把它绑在板上,然后放在淡水里,任它死去。重冈勤把它取回采后,放在醛瞠里浸泡了一个晚上把它晾干,然后把肉抠出来。现在他正忙着打磨贝壳的表面。此后只耍在贝壳内侧涂上除虫药剂,就成为完整的标本了。

    一般是用毛刷手拾贝壳衷面的,但是由于表面呈朱红色的这种贝壳表面很粗糙,而且还长着长刺,所以必须谨重地处理。如果毛手毛脚地搞,就会把长刺弄断,仅仅这一损伤就会使它失去标本的价值。因为这是一种得来不易的珍贵的海贝,所以就连量冈勤也不能不感到有点紧张,他用镊子代替了毛刷。他头上扎着毛巾,不让头发聋拉下来,紧锁双届,那副表情真够严肃认真的了。重冈勤是尖下颌,细长脸,扎上毛巾后的那股严肃劲儿,活象一个武士同有杀父之仇的冤家狭路相逢一般。

    晚上,重冈勤吃完面条,舍不得歇一会儿,就开始清除细,在贝壳衷面上的泥土。他一如往常,一收拾海贝就忘了时间的流逝。

    聚椅会神收拾海贝的重冈勤没有听到叫门的铃声。铃声响了好几次,他才蓦然抬起头来,但仍然怀疑真的是铃响,还是自己听错了。可是,这并不是错觉。铃声还在继续响着,好象叫门的人生了气,对主人不开门接待大加责备似地,把铃按得震天响。

    这时候会有谁来呢?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就把镊子放下,站起身来。从两年前和老婆分手以来,四十一岁的重冈勤一直过着独身生活。一有来客,他不得不亲自去开门。

    “是你,真是稀客!”

    “想来看看你的海贝……”

    客人露着清白的牙齿说。来客说是到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

    经常有客人来看标本。对重冈勤来说,海贝是他最心爱的宝物,只耍一谈到海贝,哪怕对方是个让人打心眼儿里就恨的讨债人,他都耍笑险相迎,让进屋来。这是与重冈勤接近的人众所周知的享情。这天晚上的来访者,当然也是了解他这种情况而来敲门的。

    客人把腋下的一个细长的纸包交给他,说这是送给他的白兰地酒。白兰地也是他非常喜欢的。一边浅斟低酌,慢慢地品味,一边欣赏着海贝标本,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他老婆之所以离家出走,正是因为丈夫对海贝的痴情超过了对老婆的爱,使她感到极为寒心。

    客人快嘴地说过“你可真忙啊”之类的话,然后,就用机敏的目光环视着他的房间。

    “忙啊。工作忙,制作标本也很忙。”

    重冈勤所说的工作,就是他搞的翻泽。他学的是英国文学,而且主耍是搞推理小说的翻译,在爱好英美推理小说的读者中颇有些名气。但他自己对推理小说并没有多大兴趣,所以他坦率地说,搞翻译是为了解决吃饭问题。

    “请找个适当的地方坐下吧!注意别碰坏海贝啊,屁股挨了扎可不得了!”

    他自己则背向着桌子在转椅上坐了下来。这里是八铺席的日本式房间,铺着绿包的地毯,家具全是西式的,而墙上的横粱却在外面。整个墙壁除了大腿伸得老长的大紫蟹标本之外,都被海贝之类占据了。墙上是贝,桌子上摆的也是贝类,三个柜橱里装的全是贝,腹足贝,双壳贝,南方的贝,北方的贝等等。从深海贝到淡水贝,甚至陆上栖息的许多种蜗牛,他分门别类地收藏了几乎七千种标本。据说,日本产的贝类大约有五千种。日本产的贝类他已经搜集齐全了。

    “听说,珍贵的贝是以财神贝为代表……”

    “啊!准确地说是叫寿星贝。也叫长寿贝吧。”

    他拉开桌子的抽屉,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给客人欣赏。那是一种淡棕色的贝,从侧面看略呈正三角形,并不漂亮。

    客人有些失望的样子。客人好象认为既然价钱高,就应该更美丽些才是。

    “美丑并不能说明问题。物以稀为贵,问题就在这儿。”

    客人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标本橱,用更兴奋的声调说:听说有一种安胎贝价格也很高。他见客人只问价格,脸上表现出扫兴的神色。

    “这种黄色贝是……”

    “这一种叫黄宝,南方土人现在就拿它当货币。所以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很贵重的贝。但在我们搜集者看来,还是这边的日本宝、少女宝、寺院宝价钱更高。”

    重冈勤手指着的贝虽然个儿较大,但都是淡棕色的,外形没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的这个颜色并不漂亮的就是安胎贝。就是因为它数量稀少,所以价钱就高了。”

    客人一边频频点头,一边眼珠滴溜溜乱转地巡视着四周。突然,眼光伴留在一种使人能联想到鱼骨的贝上。

    “这个是……”

    “这叫骨贝。但是英国人把它称作‘维纳斯女神的梳子’,它比骨贝的叫法更富有浪浸色彩呢!”

    客人问价格是否很贵,他摇了摇头说。

    “到它栖息的地方去,要多少有多少。”

    这位客人只对贝的价格感兴趣,所以重冈勤心里很不高兴。过去来访的客入们都象事先商量好似地赞扬贝美,对造化之神深表敬畏。今晚的参观者还是第一次遇到。

    童冈勤觉得扫兴,同时也由于工作受到干扰而生起气来。此时他很想赶快请他离去,好继续他那偷快的作业。

    “礼品一到手就馋了,爱喝酒的人真是没出息啊。来,喝杯白兰地吧!”

    客人摇手谢绝了他的提议,又问起哪个是大蜥蜴贝。重冈勤心里想:你还要问下去呀。于是,他皱起了眉头。因为大蜥蜴贝也是一种有代表性的珍奇的贝。

    “那边的淡棕色的腹足贝就是。有个小孩儿说它象化了的冰激凌呢!”

    重冈勤认为:说他象化了的冰激凌,不如说它象用奶油涂抹过的洋梨呢。然而客人根本不了解重冈勤的心境,还在说些这种贝的价格“一定很贵吧”之类的话。重冈勤装作没听见,也不搭理他。他真想说:“你适可而止好不好?”

    就在这时,客人突然从背后对他进行了袭击。他实在太麻痹大意了。他个子瘦小而且无力,刚感到后脑勺上遭到猛击的一刹那,立刻就神志不清了。虽然他想使出仅有的力气转过身来抓住对方,却被对方轻轻地挡了回去,被扔倒在地上。之后,他只能任人摆布,再也没有反抗的意志了。

    当他醒来时,已被用绳子五花大绑地捆住。他还想挣扎一番,但已经无济于事,嘴已被一块大胶布粘住,喊也没法喊。畜牲,我竟相信了这个家伙,还把他引进家来,这真是失策。重冈勤哭丧着脸责怪着自己。但事到如今,这已经是为时太晚的自艾自怨了。


    二

    中山毅是个单眼皮、耸拉眼角、而且牙齿不齐、其貌不扬的家伙。可是,他作为推理小说作家崭露头角以来,现在甚至有人把他那副奇特的容貌看作是注册商标了。每两个月他的照片总要在某种杂志的画页上出现一次。

    他长期以来不得志,现在出了名,应该满足了。但对于中山来说,这未必是件好事。他把这所公寓作为工作室虽然只有半年,但在这短短六个月里,就被公寓里的人们看出了本来面目。在此之前,有时为了散心,他就跑到私营铁路的车站前去玩弹球的赌博,还有时到立饮酒吧去喝喝便宜的烧酒就荷尔蒙莱①(用动物内脏煮的小莱。)提提神。但是,当被大家知道了他是个当前红得发紫的推理小说作家时,为了体面起见,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光顾那些神气的酒吧间了。被穿着华丽服装的美女们围着喝酒,这对习惯于吃小吃摊的他来说,酒味并不觉得太好,他还是怀念着车站附近小摊上的烤鸡肉串,那滋味要好得多。在中山看来,经常感觉到好象公寓的居民在监视着他,真叫他憋气。

    有人劝他说,你那样随便的话,就不耍摆流行作家的架子,不要租用公寓大楼的房间作工作室了。在自己家里写作不也挺好吗?但他是个烦孩子、疼老婆的人。如果在自己家里就无法定下心来构思。而且附近有两个刚开始学弹钢琴的小学生,常常弹练习曲。他本是个讨厌音乐的人,一听到琴声就头痛。下雨之类的日子里,他懒得跑到公寓大楼去干工作,但耍逃避噪音,除了那儿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为了避免编辑来干扰,房间里连电话也没有转。只耍进了工作室,他便完全与世隔绝,谁也不能干扰他,他可以倾注全部精力于工作。

    从自己家到公寓只有半公里路的距离。他怕每天运动量不够,每天去工作时和从公寓回家时总是故意绕个弯子多走些路,并且一直步履悠然地走到万步计的指针指到预定的数字为止。他一向把“人生的衰老是从腿脚开始”,这句话作为自己的金科玉律,认为只耍把腿脚锻炼好了,最少可以多活二十年,多享受二十年的人生乐趣。因为是如此计算的,这位作家就没有离开过万步计。虽然坐在席子上写作和坐在椅子上写作有所区别,但作家的工作往往容易招致运动量不足。这种担心,他一直依靠万步计加以消除。一天走足了一万步,他才能安睡。确实,自从他每天坚持散步一万步以来,晚上从未做过恶梦。比如过去做过的那种被人追着耍债,或者脚被旋转门夹住而直冒热汗的恶梦再也没有了。万步计真是够灵的。

    中山毅的同行中有个人专写耸人听闻的科学幻想小说,这人以中山为模特儿,写了一篇短篇幽默小说,主人公是个受万步计支配的职员,前些日子发表了。这篇小说博得了好评,因此中山与万步计的故事立刻在作家之间传开了。他偶尔去酒吧间的时候,女招待甚至摆弄他腰上挂着的万步计。

    任何作家情况大体相似,月底到月初之间一直忙得耍命,因为一般来说,所有通俗化小说杂志的截稿期都在月初。如果是名作家更是如此,同时耍为四、五家杂志写稿。所以一到月末,名作家理所当然地忙得不可开交,中山毅也不例外。

    一近月底,他就不回家,钻在工作室里伏案写稿。有时候他老婆拿着水果来作“战地慰问”。但把皮削好装在小碟里放在桌子上以后,马上就回家去了。与其说是自己回去的,倒不如说被他撵走的更确切一些。

    但是,不管截稿怎样紧迫,中山毅的万步走却从未间断过。不管有什么事,防止衰老的功课却是绝对不可废的。尽管有的伙伴说他三十二岁的壮年人现在就开始担心衰老未免可笑,但他认为那样的人愿意笑就让他们笑去吧!好象蚂蚁和蟋蟀的故事那样,真的事到临头,哭都来不及了。到那时候,就该让我来笑了。

    那天晚上,他把稿子写好后,散步也顺便把一个快投邮件投进邮筒。本来说好由编辑来取,但一见面就兴高采烈地谈起来,把时间浪费掉,太可惜了。

    他对着镜子稍微把头发梳了梳,决定只穿短袖衬衫和裤子轻装外出。他在寄稿前,虽然不是什么神经质,但总感到有些不放心,所以出门之前又把稿子摊开,再进行一次仔细的检查,生怕漏了标页码;然后才把稿子装入信封,贴上邮票,最后把万步计挂在裤腰带上。那天晚上,他在灌红墨水时,把手指头都染红了。但是他想既不是去幽会,而且又不是白天,没有必要注意这点小事,于是就原样出门了。

    乘电梯到一楼。刚走出大厅,就开始了每天必修的散步课。他一边走,一边尽可能伸腰,然后在门前站住,左右扭动着腰部,这是预防扭腰伤的。这些活动完了之后,再开始散步。这个时候,什么截稿啊,什么下一个短篇的内容情节啊,都不加以考虑了。工作后松松劲,以轻松愉快的心情散步是多么快乐啊!


    三

    “有一个叫重冈勤的被害事件,你大概知遣了吧,”肥胖的刑事律师这样问我。他的口气生硬,肥大的脸上好象很不高兴似的。因为在我办公室内没有室内空调,对这个自夸冬天都不需要炉子的爱出汗的人来说,的确是很委屈了他。他一进到我的办公室里,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在出汗。

    “你是想把我蒸熟吗?”

    以往他常常发狂似地叨叨咕咕,但今天他没有那样乱折腾,只是摆出一副象得了流行性腮腺炎的河豚似的面孔。

    “是不是那个在情侣旅馆里被杀的案件?由于搞同性恋败露被绞杀的……”

    “你既然是一个独自负责的私家侦探,对社会上发生的事情多多注意一些好不好?重冈勤是个有名的翻译家。因为专门翻译暴力文学作品,所以在青少年中很红。”

    “我还不知道呢。对不起,我已经是四十岁的人啦……”

    “都四十岁了,娶个媳妇怎么样?”律师的话有些走了题。他确实是一个肯关心人的好人,总是热心地想给我找个对象。

    “都这般年纪了,还是独身,会让人家背后说怪话。而且,在社会上也没有信誉,人家会说,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老婆,准是挣钱不多!我也听到过这种话!”

    “确实是挣钱不多嘛,怎么样?如果在这方面给我想个办法的话……”

    “傻瓜,你在说些什么?哪里有象我付这么多费用的律师。最近我得了一种病,夜里醒来睡不着,而且老是在反省我是不是有些好好先生的味道。”

    “那一我想你还是吃些安眠药之类的东西,不要想那些没用的事!不是说睡眠不足是百病之源呀?多睡些吧!”

    付费降低是个大问题,所以我拚命安慰他。

    “你说那个翻译家怎么样了?”

    “发现时,他已在自己家里被杀。脖子上还勒着尼龙绳呢。”

    我想学外国电视剧中的侦探那样吹个口哨,但没有吹响,只不过嘶地一声吹了口气。

    “没有反抗的痕迹吗?”

    “后脑勺儿被打了一下,好象当时已陷入昏迷状态,而且全身被尼龙绳捆绑起来,一点也动弹不了。”

    “仇杀么?”

    “也许。但是现场被弄得乱七八糟,找了几个{他熟悉的收集家帮助检查了一下,发现有十几种珍品丢失了。”

    律师说的话不太懂。

    “珍品?是不是那种男人用的玩具……?”

    “你不要往那种下流的事情上联想。他丢失的是海贝啊!是那种在水中栖息的贝类。他是一个海贝搜集家。甚至入迷到了这种地步,被杀的前两、三天,为取一个海贝,还特地乘飞机到四国去跑了一趟呢。因此,估计他手中应该有很多费重的海贝,由于他并没有制分类编目表,所以无法弄清他的哪些海贝被盗。但是他经常引以为荣的寿星贝、锥形海螺贝、梦幻蛤蜊等那些应该有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喔。”

    “看来,贼把柜橱和标本箱彻底翻了个遍,并打开过海贝的彩色图鉴,细心地进行了挑选。”

    “现金怎么样?”

    “存款折之类的东西安然无恙,所以估计凶手的目的是盗贝。杀人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面孔已被死者看到。因为犯人是先将被害人捆绑起来夺去了他的自由,所以,估计不可能是因为行窃遭到反抗把他杀死的。看来,就是因为被死者记下了面孔才杀人灭口的。”

    “那么凶手一定是被害者的熟人,否则就是名人,或者是电视明星。”

    “喂,很可能。可是翻译家与明星的生活情趣不一样,恐怕没有结识的机缘。比这更可能的是同他一样的文人墨客,而且玻近也开始热衷于搜集海贝的人。有个人叫中山毅,我想你也听过这个名字吧?”

    “对那种写黄色作品的作家,我不感兴趣,我是不实践就不舒服的。”

    “实践也可以。可是实践的过程中得了脏病,烂掉鼻子可没人管你。可是看小说,还不致于得梅毒病菌。这倒是好事。”

    虽然我很喜欢这位律师,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经常象传教士那祥地说教。

    “你说的那个中山怎么样了?”

    “可能是对方给他看了海贝,看到了很多珍品,于是忽然起了坏心。两个人都是文人墨客,一个是推理小说作家,一个是翻译家,可能有过面谈之类的接触。君来,糟糕的是他被认为是早已知道重冈勤是个著名的贝类的授集家,这样的人物,在他所属团体所发行的内部刊物上,重冈勤发表过两、三篇有关海贝的随笔,中山是不会不知遣的。”

    “晤,我慢慢地想起来了。”

    “你想不起来也不要紧,你先闭起嘴来听我说。每逢月底,中山就一个人关在公寓大楼工作室里,天天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写东西,要这样的人证明自己不在犯案现场,那是毫无道理的。”

    “……

    “而且,他一到晚上都耍照例出去散步,这就更糟糕了,因为事件就发生在那个时刻。”

    “……”

    “据说,他散步后回来,乘电梯上七楼时,有一位经常一起乘电梯的公司职员的老婆着到他的右子被血染红了。当中山注意到被发现时,他马上有意识地把子藏到背后。”

    “可疑呀!”

    “你不要说得那么轻松,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去证明这个作家是无罪的。”胖子严肃地说。

    “那么,为什么手上有血?”

    “那不是什么血,而是红墨水。因为那天他全神贯注地修改原稿,没有注意到钢笔漏水。刑警去调查时,他正在为别的杂志赶稿。所以没有采取合作的态度。这给当局造成了错误的印象,但从中山来说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因为作家赶稿,就象发了疯一般。”

    “幸好我们俩都没当作家。怎么样,今晚用生啤酒干杯吧。”

    “还是案件了结以后再干杯吧。”

    律师瞪着两眼盯着我,不知是因为太胖的缘故,还是生来长得丑,他双眼一瞪就流露出相当大的力量。

    “但是,也不能因为本人没有到警察局去就予以逮捕呀。”

    胖子为难地点了点头,好象懒于启齿。

    “恰好在这个时候发坐了一件对中山非常不利的事情。当新宿车站的定时小件行李自动存放处的保管员打开存放箱时,发现有个塑料袋装着海贝。当时,那位职员单纯地认为。存放东西的人可能是因为突然发病,所以代他保管起来。这期间,报纸和电视报道了这一案件,而那个存主又一直未来联系。保管员开始怀疑这家伙或许就是……是,便到警察局报告了。接着刑警前去调查,弄清了那些海贝确确实实是重冈勤收藏品之中的一部分。

    “噢,原来如此。那么,那些海贝有中山先生的指纹么?”

    “并非如此。中山连这些东西见都没有见过,哪会留下指纹。”

    “那么,为什么对他不利呢?”

    “因为前去调查的刑警发现了一把钥匙,当然是那小件行李存放箱的钥匙罗。它被藏在中山的工作室的牛奶箱里。现在他已不订牛奶了,所以牛奶箱成了无用的长物了。警察局的人们还很佩服申山狡猾的智慧,说他不愧是个推理小说家,放心大胆地把钥匙藏在那里面。”


    四

    律师仿佛不高兴似地哼了一声。这是他看不起对方时的一种坏毛病,但此时此刻可能是对警察当局表示轻蔑。

    “中山不承认吧?”

    “当然,他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那位作家也在搜集海贝,这是事实吧?”

    “啊,那也不过是一年以前才开始搜集,还是个初期搜集家呢。但如果仅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凶手的确是个初出茅庐的搜集家。桌子上放着彩色海贝图鉴,正好翻在大海狮贝的那页上。的确是一种稀有的海贝。但据说,如果是个有经验的搜集家,根本不需要看图鉴也能把名称说出来。而且,也不用把全部标本拿出来一个一个对号,有经验的搜集家一眼就能把寿星贝或锥形海螺贝认出来。这种情况就把搜集海贝的新手中山先生置于不利的地位。”

    律师把话说完,立刻就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喂,你不能把电扇关上吗?简宜象搅水一样的声音,快叫人难受得昏过去了!”

    我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照他耍求关上了开关。如果是个美女昏过去,倒还有个风情,这样一个海豹般庞然大物的男人,若是昏过去的话,对我来说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呢。

    “我有一两个问题,”我一边重新坐下,一边说遣。

    “假设中山是无罪的,牛奶箱里发现的钥匙,那又该怎么解释呢?”

    “问题就在这儿。我认为,真正的凶手是想嫁祸于中山。理由很多,或是借陷害中山使自己能取得有利地位;或是为了报仇而把中山弄成杀人犯等等。总之,凶手肯定制订了周密的计划之后才动手的。因此,我认为,杀死重冈勤不是他的目的。就被害者来说,那当然是倒霉透了,但他不过是凶手想把中山置于死地而利用的工具而已。”

    “这是一种纯粹的推理吧?”我故意以难为他的语调问他。

    “啊,当然是单纯的推理。犯人以为,如果月底做案,那么中山毅正一个人关在工作室里专心写作,他就弄不到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凶手连这样的问题都考虑周到之后才动手的。换句话说,凶手是个非常了解中山为人的人。同时,凶手事前已调查清楚,重冈勤是一位海贝搜集家;夫人离家出走后一直过着独身生活,作案时不会有人来打搅。这样一分析,这个人的形象虽然不太清晰,不是也有了个大概的轮廓了吗?”

    “哦……漫不经心地附和了一声,可是我还是稀里糊涂,脑子里什么形象都没有。

    “警察如获至宝似的把中山毅抓走了。实际上,还有一个嫌疑犯。叫泽村和子,是个报告文学作家。”

    “女的?”

    “别大惊小怪的,太不象话了!”

    胖子对我申斥着。我只不过听说凶手是女的,大吃一惊而已,也没有什么偏袒女人的意思。想来这位律师一定在家里经常受他老婆严厉责骂,大概是受了气无处发泄,因而迁怒于我。但我不论怎样受他申斥,也从未反抗过。川柳①(十七个字组成的诗。)中有这样的诗句,“虽然被申斥,却是好妻子”,而我可以说是“虽然被申斥,却是好侦探”。这种代价也包含在报酬中,我就是这样想通的。

    “那个女人是有什么原因吧?她因为什么憎恨中山呢?”

    “有的。大约五年以前的事了,两人的关系相当亲密,一时曾发展到耍订婚的程度。可是由于某件事破裂了。”

    “噢。”

    “后来经人介绍,申山与现在的妻子结了婚,生了孩子。而泽村和子由于曾经和中山之间有过一段艳史,谁都对她敬而远之,不愿找她,所以直到现在还是独身。”

    “晤,但这是五年以前的事了,为什么现在还想报复呢?”

    “啊,这可是我的想象,不过五年来与日惧增的悔恨也有可能爆发,也可能是因为当时中山差不多是个无名之辈,但现在成了流行作家,妒忌之心骤起,出于泄愤而干的。”

    “只是为了泄愤就犯这样的罪么?”

    “女人就是这样嘛!”

    这个胖得出奇的法律卫道士把心里想的都倒出来了。也许说我是个极端的女性崇拜者,对于青年妇女,哪一个我都把她看作圣母玛利亚或者女菩萨一样。因此,对律师那种蔑视妇女的话,不能不产生抵触情绪。我所以保持沉默,主耍是如果乱叫一通,反倒会把到口的饼子丢掉了,这是不值得的。”

    “女人家都是这样,她也是个爱记仇的人。”

    “我知道爱记仇,但不至于因为爱记仇就捅死翻译家吧?”

    “那当然啦。你可知道破坏她与中山之间的关系的人就是那个被害者呀。所以,从她的角度来说难道对重冈不是有杀了他也不足以解恨的深仇大恨么?”

    “具体说,他怎么破坏他们俩的关系呢?”

    尽管房间里除我们俩之外没有旁人,但律师还是把胖脸贴近我的耳朵,一边吐着热气,一边说出了不好大声说的理由。

    “……但是后来才弄明白,这并不是事实,据说是翻译家心直口快说了错话而引起的。这次我探视中山时问明白事实真象。按中山的说法是解除婚约与那件事毫无关系。原因是他有时看到对方突然而来的冷酷的性格,因而引起他的厌烦。唉,女人多半都是冷酷的嘛!”

    这位律师肯定是饱受他老婆的欺负。真是个彻底不相信女人的人。

    “但是,在泽村和子看来,她并不认为是那样。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缺点。因此,她可能认为他们之间感情破裂是由于那个海贝搜集家的饶舌引起的。总之,那家伙没搞清楚就随便乱说,人家骂他轻率,也就活该了。不仅如此,还被人狠狠地报复了一下。”

    我默默地靠在椅子背上。“这些条件已经是够了,为什么当局连一指头都没碰她呢?”

    “可是,有人证明她当时不在犯罪现场,而且证人是个具有高尚品格的人,所以没有理由不相倍他的证词。”

    “是什么证词?”

    “那还是你直接去调查比较好,如果有了先入为主之见就不太好了。”

    律师讲完,好象该歇一口气似地把杯子里已经变温了的水吗干,接着又急忙擦冒出来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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