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韦伦短篇推理侦探小说《快乐的猎场》

2021.4.14 悬疑小说 402

    第五节

    华盛顿。

    也许下一次,如果她能逃过这一次,下次再来华盛顿的话,她得好好欣赏欣赏风景。这次,无论如何,银鹰只打算去见名单上的人。

    黛安娜来了个电话,让银鹰首先去见彼得·埃弗雷,他是来自马萨诸塞州的资深参议员。尽管他常常微笑,可两眉之间有着永久性压力形成的皱痕。但他是一位倾听说话的人,并且看来很理解银鹰的急迫性。

    至少他尽快把她搞出他的办公室,让她去找印地安事务局的头头。

    那就是韦伯斯特·菲奇,一个笨重的人,穿一身松松垮垮的套服。他也是一位倾听意见的人,随时准备插入一半句话:“是那样吗?”“噢,我的天!”只要她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就插入一半句这样的话。

    然后,他判断她已讲完了,便朝自己的手表瞥一眼,就喊:“时间真宝贵!你赶紧去找我的行政助理吧。她能办这些事。”他摆摆手,不要她道谢(道谢是预料之中的),领着她走出他的办公室去到助理的办公室。

    银鹰的嘴唇紧闭。这就是白人们所说的“推卸责任。”

    她琢磨不管怎样,比起到处找不到大头头来,她总还好得多。多亏黛安娜从中说情,她见到的都是些大人物。

    如果没有打通关节,她现在还只能同某个秘书的秘书约会一次见面。

    助理名叫艾琳·克里格。银鹰至今仍未在印地安事务局见到一个印地安人——

    哪怕是印度来的印地安人也好。

    克里格女十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气,似乎她的重要性就在于每个前来找她的人都急如星火。

    她让银鹰坐在写字台前面,一边听她讲话,一边不断地接电话,瞧一眼备忘录。

    尽管她看来对此事不感兴趣,但仍能迅速抓住此事的要害。“请你到此为止,斯夸——赛西……”

    “斯夸——赛谢(酋长妻子)。”

    “是的。你说奈帕斯……”

    “纳法兹。”

    “是的。你说他们是投票通过的?”

    “是的,可是——”

    “请你到此为止。如果对结论有争议,在我们插手之前,你们应当在你们自己内部解决。”

    “如果我们能在我们内部解决,我们就不需要你们插手了。”

    “请你讲到此为止。堆放有毒废料是纳法兹人的内部事务。我们不想对你说该怎么做。另一方面,有毒废料堆放地点涉及环保局的工作领域。你想见见沙伦·多尔顿吗?”

    “我需要去见吗?”

    “她在环保局。可是个实力人物。”克里格女士的语气之间仿佛在说:就像我在印地安事务局一样。

    沙伦·多尔顿也显出是个大忙人的样子但不像艾琳·克里格那样踌躇满志。她也能仔细倾听,较少插话。她也很快就抓住了要害。

    “你说你向大地母亲祈祷?多么有趣!”她身朝前倾,似在吐露一桩秘密:

    “盖娅或吉娅”——她分别拼读出不同的两个名字——“就是古希腊大地母亲的名字。我曾经写过一篇论文,谈‘吉娅假设’这个热门话题:世界上,有生命的系统与无生命的系统,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这个体系将努力保持本身的平衡。我的论文的结论是:环境会自我保护的。我的上级不喜欢我的论文,因为它会影响到削减我们局的预算;可是约翰·沙利文因同样的理由喜欢这篇论文。你知道约翰·沙利文是谁吗?所以我的职位是稳当的。还需要我再多说一些吗?”

    银鹰早就在盼望沙伦·多尔顿少说些。她的脑袋被节外生枝的假设、预算、沙利文弄得团团转了。

    多尔顿女士的双颊因骄傲起了斑,她抬起身子靠近银鹰进一步吐露秘密:“我现在为我所说的‘阿瑞斯假设’工作,阿瑞斯是古希腊战神的名字。环境中每一事物都参加‘归结于零’的游戏,最适应的人方能生存,作为对他的最高奖赏。”

    银鹰的脸上必定是显露出某些她正在思索的事情。

    多尔顿女士拉回了身子,非难地指指银鹰:“不过我们是要为你服务的。”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我介绍你同华盛顿的一个人联系,他能帮助你。”

    银鹰给她一个惨淡的笑容。

    电话接通了,多尔顿竖起一根手指。“啊,菲奇先生。

    我是沙伦·多尔顿。”

    “多么高兴又听到你的声音了。今天我能为你做什么?”

    银鹰已想不起此人的姓名,但那头的说话声音使她在脑海里浮现出印地安事务局那位穿着宽松套服的笨重男人。

    “这儿有一个酋长妻子名叫银鹰,她想同你讲话。”

    此人的话声变硬了。“我不在这儿。”

    银鹰的双眼像是结了一层霜。他要是不在那儿,那么他在哪儿?如果他在那儿什么也不是,那么他就是个不存在的东西。——她想。

    她大声说,准能够上他的耳朵——“我听见鬼在叫了,”然后立起身来走了出去。

    ★★★

    她牢牢记住,一不小心就会出交通事故的,故而一步一挨地、小心翼翼地走回黛安娜替她订好房间的旅馆。

    也许她已经活得太长了。她已经没有权力,无人再尊重。似乎自称是纳法兹的代言人有点欠诚实。尽管她有酋长妻子的头衔,她只能代表自己发言。她自己的人民拒绝承认她的权威了,不理睬她了。好吧,让他们今后自己照管自己去吧。他们同恶鬼打交道,让他们自食其果吧。

    一辆汽车鸣着笛,她吓得奔回人行道上去。

    她几乎迷了路,但总算找到了回来的路。她向服务台要钥匙,服务台给了她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

    字条上说,黛安娜打来电话,留下一个波士顿市内的电话号码让她回电话。

    银鹰瞧瞧四周,发现厅里墙上有一排付费电话。她朝那边走去。

    她没有瞧见一个男子跟着她,接着进入她隔壁的电话间。

    银鹰塞进去硬币,拨了字条上写的电话号码。

    “事情怎么样了?银鹰?”

    是黛安娜的声音,几乎立刻回答了拨过去的电话,这使银鹰受到鼓舞,开起了玩笑:“我满把都是钮扣洞和衣领。”

    “我估计会是那样的。”

    “好啦,我想我在这儿该做的都做了,所以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家去了。”

    “哪一趟火车?我去接你。”

    “请你等一等。”银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美国铁路客运公司特快列车时刻表,找到华盛顿去波士顿的时间。

    “我找到了。”她告诉了黛安娜她要搭的那趟车。

    等她们互相告别后,她挂上电话,朝电梯走去,打算睡一夜安稳觉,好好休息休息。

    她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子在偷听她打电话。

    此人过了一分钟后,拨了一个电话。

    “什么事?”一个又粗又响的声音。

    “我是乔治·梅赛尼先生。”

    “别落把柄,笨蛋。”

    “对不起,亨德尔先生。老太婆要回波士顿。”

    “说具体点。”

    “她明天早晨乘艾姆催克回波士顿。扬基·克利普上午8点30分离开这里,下午4点50分到‘后湾站’。”

    “我们要为她开一个盛大的欢迎会。她看起来已经得到了她所要的东西了吗?”

    “她说,——她在电话里对一个叫黛安娜的女人说她满把都是钮扣洞和衣领。

    也许你明白这暗语是指什么。”

    “是啊,我也许明白。”这种声调说明这人从来不承认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干得好,乔治!”

    “谢谢,亨德尔先生。”

    第二天正是上班拥挤的时候。黛安娜已等得心焦。太多的旅客扎成一堆一堆。

    她无法平静下来,只得在出口前来回走动,等待这位“扬基·克利普”。

    三刻钟以前,黛安娜曾去波士顿警察局会见英德利凯托侦探,问他从线民那里又知道些什么有关运送有毒废料的情况。他没有新消息。

    “我所能做得最好的是,公主,让你搭车去‘后湾站’接那位自以为是的小印地安人。她没能上国会山,真可耻。”

    他不但送黛安娜到车站,还跟她一道进到站内。

    “什么事情使你不安,公主?”他此刻便问她。

    她看了看钟:下午4点45分。“我开始激动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没有消息说扬基·克利普不在这趟车上,但出于某种理由,我不能确定,我有一种感觉,某种灾难在等待着这趟火车与乘客。而我知道该相信我的感觉的。”

    “照你的预感去做吧,公主,”英德利凯托说,“要是你认为可以做什么事,那就去做吧。”

    “我是要去做的。”

    “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

    “你能不能在这里等银鹰……”

    他做了个怪相似乎她本该要求他做更多的事的。他点点头。“愿意效劳。”

    黛安娜微笑,打了个旋,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一到站外,她就腾空而起,忘记了会引起震惊的。

    她朝西南方向飞,同有次人们带她走过的隧道平行。

    第六节

    不到两分钟,她就见到了扬基·克利普。火车准时从第128站开出。截至目前,没有任何阴影投在这辆闪光的豪华火车上。但再过几分钟,火车就要进入隧道,她可就看不见它了。

    不管有多糟的事情,要发生就发生在隧道里。

    她见过一个图像。这是预言即将到来之事的图像,也是基于最近发生之事的图像。

    仅数月前,她在报纸头版上读到两辆火车在这个隧洞中相撞的消息。美国铁路客运公司一辆客车“夜枭号”从华盛顿特区开出,脱轨,与一辆上班高峰期间的市郊车相撞。撞得如此猛烈以致车身崩到了隧道顶,拱弯了上面的公路。公路上有1,500加仑汽油溅出,着了火。

    客车上有190名乘客,市郊车上有900名乘客,比地狱的景象还悲惨,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黛安娜在自由自在的飞翔中洋洋自得。她喜欢拓展个人的地平线,拥抱尽可能广阔的无垠大自然。她不喜欢挤压与窒息。她避开限制与约束。

    但她想到了银鹰与无辜的乘客与两列火车的车组人员,她吸了一口气,倾斜绕圈,滑翔着进入隧道,与扬基·克利普乘坐的这列客车的前头保持一英里的距离。

    钠蒸气灯、红色与绿色的信号灯,飞快地过去。

    她朝前看,朝各个方向看,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直到她看见了什么为止。

    在一个交叉道口,一个穿着实习员的条纹制服的男子,这件上衣看起来太新、大干净了,他全身重量倚在一根长长的撬棍上,正在打算撬道岔。

    这个人想把扬基·克利普这趟火车扳到另一条线路上去,而这条线路上已载着另一列客车。

    这辆客车正在靠站。一个个窗口好像是电视画面。黛安娜见到有人在折报纸,有人正从行李架上取行李,有人从衣钩上取下外衣,有些人已涌在过道里,打算一开门就下车。

    她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也许是些经常爱看戏的人,上夜课的学生,夜班工人。对她来说,反正都是人民。

    人们绝没有想到,再过一分钟,一个金属怪物就会把他们撕成两半,浓烟将弥漫车厢,破碎的窗玻璃片将冲到他们身上,或者人们被踹到座位底下,众多的人们将大声喊叫,或者死去。

    黛安娜感到自己身担千斤重担,便轻轻地降落到砂砾的轨基上,这人毫无觉察,直至黛安娜一拍他的肩膀,才凋转头来。

    “我想你是弄错了线路了。”她说。

    此人长得熊腰虎背,但此刻只有呆呆地看着黛安娜僵住了,一双惊恐的眼睛像是被黄灯照耀下的兔子的眼睛。

    黛安娜眼中的光芒,比火车头的灯光更使他像钉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扬基·克利普坐的火车拉响汽笛,急忙拉闸。

    汽笛声、掣闸声把这人吓出了魂。他赶紧一松手,似乎撬棍烧焦了他的手掌似的。然后,他从一条黑暗的分岔隧道匆忙跑走。

    黛安娜攫起撬棍,把道岔扳回原处。

    扬基·克利普坐的火车照常行驶,虽然刹车发出过尖叫声,铁轨上起过烟。黛安娜站在旁边,列车擦身而过,只有一英寸的距离,道岔能不能扳回只有一秒钟的富余时间。

    火车司机松开刹车,火车已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

    对黛安娜,火车喷出来的热气似乎比任何热量更使人精神振奋。

    她见到了银鹰(扬基·克利普)所在的窗子。银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凝望着窗外。疲劳使她的面颊皮肤绷紧,面孔变僵硬了。

    尽管心情沮丧,黛安娜一见到了银鹰,便绽开了笑脸。可怜的银鹰不知道自己多么的富有!她有了众神赐予的最大财富——生命。

    黛安娜突然想起了那个破坏者,决定把他追寻到。

    阴湿的隧道里只回响着黛安娜一个人的走路声,那人早已出了隧道。最初,她奔到隧道口时,以为他已逃逸远去。不料却很快见到他正跳进一辆正在等他的小汽车。

    他往后瞧,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她见他再次僵住,又很快苏醒,往司机肩上捶了一拳,让他赶紧开走。

    汽车尖叫着急转弯,但黛安娜还来得及看清并记住了牌照号。

    她本来可以用全速奔跑赶上那辆逃跑的车的,但要首先处理银鹰的事情。她不想让银鹰以为她的保护神大地母亲派来的使者不管她了。

    正在此时,侦探英德利凯托也在琢磨,为什么黛安娜没有接到疲乏、沮丧的银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黛安娜奔回车站,一见到侦探就把汽车牌照号告诉了他,这要由警察局去查了。

    银鹰与黛安娜跨进建筑工程活动房时,战盔正在铺一块地毯。

    “怎么——”

    “你自己怎么——,”黛安娜说。

    “不,我不想说‘你好吗?’我是说,你去伟大的白人父亲的营地有用吗?”

    “嗯,”银鹰说,“你是说完全没有用,是不是?”她朝电话机点点头,“你总是早知道结果了。”

    战盔脸红了,不过还强装出一个微笑。“好了,但愿你们已经明白了真实的世界是怎么回事。而我希望你们明白,未来只属于那些懂得如何操纵真实世界的人。”

    他挺起了胸膛。

    “她明白的事情比这还多,”黛安娜说。“她明白了吉尔在榨取世界自然资源方面已走了多远。她明白了吉尔根本不顾环境保护。她还明白了吉尔根本不关心人类的生命。”

    战盔眨了眨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黛安娜抓住战盔的肩膀,让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示意银鹰坐到他的椅子上去。

    “谢谢你把座位给了银鹰。她试了几天,呆会儿再向你解释真实世界里有什么。”

    战盔从黛安娜手中挣脱出来,抖了抖精神。他绷着面孔,示意她可以说下去,他打算屈尊垂听。

    黛安娜把火车险些相撞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他摇摇头。“我拒绝相信此事。”

    黛安娜叹一口气。她拿起电话筒,拨了英德利凯托侦探的电话。

    “什么事?”

    “我是黛安娜。后湾站事件有什么最新消息?”

    她把耳机拿远点,让战盔和银鹰都能听到侦探的话。

    “我们正在顺利侦破此案,公主。我搞了个紧急电传,公路巡逻警发现了那辆车,拘留了那两个人。汽车属于雾角·梅赛尼公司。司机和乘客是为梅赛尼工作的实话。你的那个家伙,穿着实习生外衣冒充的人,是先吐口的。他同意引我们去抠那个人吉尔搞出来了。顺便说说,那个家伙还向我们透露,梅赛尼还用另外一个姓氏亨德尔开一家公司。那个家伙没有前科,不过我们还要挖掘。目前状况如此,公主。”

    “干得真棒,侦探。”

    “你也不赖呀,公主。”

    黛安娜挂上了电话,用询问的眼光瞧着战盔。

    战盔有了一些实在不想要的感觉。他已乱成一团不知该怎么去想。银鹰是他的亲戚,而吉尔无疑想阴谋杀害她至少是伤害她。另一方面,银鹰代表老传统,战盔代表新传统,而新的时代召唤新的传统。

    战盔的额头、上唇都起了汗珠,但面孔还是绷紧的。

    “哪没有使任何事情发生改变。部族每年还可以得一亿美元,我们有吉尔企业集团的合同,不管吉尔本人出了什么事。”

    银鹰哀伤地看着他。“玷污的贝壳做成的贝壳念珠也是拍污的。”

    战盔耸耸肩,“贝壳念珠用起来都一样。”

    黛安娜问:‘你知不知道有毒的废料今天午夜就要运到这里?”

    战盔吃了一惊。“我一点也没有听说。”

    黛安娜朝电话机点点头。“你为什么不亲自查一查?”

    战盔抓电话机时开头有点犹豫,接着很坚决地抓起了话筒。

    他拨了吉尔的私人电话号。

    铃一响,吉尔就回话了。“我猜猜看,是战盔吧?”

    战盔的嘴有点干。“是——是的。”

    “我知道银鹰徒劳去一趟华盛顿已经回来了。所以我估计你有消息告诉我了。

    还有那个可爱的黛安娜有没有给你施加压力?”

    “她们告诉我,你今晚要运送一批东西来。”

    短暂沉默。“她们看来明显地在告发我的事情,可是这件具体事情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没法过问企业集团的每一件事。你不要挂电话,容我查一查。”稍停一会儿。

    “是真的,东西堆得太多,我们容纳不下了,所以要提前送过去头一批货。对不起我手下的人忽略了事先通知你了。”又一个停顿。“银鹰打算阻拦吗?”

    战盔下巴发紧。“我怕我不能把纳法兹的所有事情都掌握起来。你最好问问她自己。”

    吉尔咯咯笑。“反馈得好,伦道夫,我的孩子。你再遇到任何问题就打电话给我。”

    战盔一挂断电话,黛安娜就问:“现在你相不相信,这是一场坏交易?”

    战盔的下巴放松。“我还是认为是好交易。这个人也许是个坏人,一个不值得相信的人,不过只要我注意着他玩什么把戏,我就能对付他。”

    黛安娜叹气。“没有人,只有你自己才能使自己走上正路。你有银鹰那样的胆量吗?”

    战盔紧张起来。“有胆量去干什么事?”

    “爬上莫莱索普山去寻求图像。”

    他严肃地凝望着黛安娜。“我有胆量,但没有时间。”

    “你只要匀出三个小时。一个小时上山,一个小时留在山顶,一个小时下山。

    肯定你能抽出一生中的三小时来看看你生命的图像的。”

    他笑得颇刺耳。“你谈什么三小时?如果你这么了解图像,那么你一定知道,在看图像前必须用几天、几周甚至几个月的时间来祈祷,斋戒。”

    黛安娜微笑。“我有预感,你的图像一定会很快出现。”

    “你跟众神关照好了?”

    “同众神都关照好了。只要头脑开放,就会得到灵感。”她严肃地看着战盔:

    “那么,你愿不愿上山去看图像?看不到图像的领袖是不能当领袖的。”

    战盔摇摇头。“你们这些女人。”

    “这同我们女人有什么关系?”黛安娜冷静地问。“如果这使我们更像女人了,那么你是不是更不像男人了?”

    战盔摊开双手。“够了。我去爬山——花三个小时能让你闭嘴也好。”

    “那好啊,”银鹰说。她打开药囊,把剩下的干药草递给战盔。“撒在火上,就能见到。”

    他接了过来,嘟嘟哝哝地道了谢。出门以前看了看钟。“我三个小时内回来,有图像也好,没有图像也罢。”

    三个小时后回来的战盔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战盔了。他没有说他见到了什么,别人也没有问他。但他一定看清楚了某些图像。

    从他的眼睛和姿态可以看出来。他的目光现出一种内省的精神,对外又有睿智、宽容的态度。他走路轻盈,不再神气十足。

    他看看黛安娜,又看看银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黛安娜后退一步,示意他应同银鹰单独交谈。

    他把目光停在银鹰身上。“银鹰,”’他的头一句话是:

    “你仍是酋长妻,我听从你的意见。”

    银鹰的面孔皱缩。“我的意见是你应听从图像。”

    “应当如此,”战盔说,“是图像促使我这样考虑的。

    在长长的考验的尽头,在我们走完荆棘丛生的山径之后,我们将踏进快乐猎场。

    然后,在剩下的时间里,我们是虚幻的猎人,进行虚幻的快乐的追逐游戏。至于被追逐者是否快乐,我就不好说了。也许也是快乐的,如果每次逐猎的结局都能把春天带回到虚幻生活中来的话。没有关系。那就是我们所做的梦,也许或也许不能使我们从这梦中醒来。如今,我们活生生地在这里,在这个活生生的猎场里,我们是根据所谓的真实世界的规则生活着。”

    他走到屋角的档案柜去,拉开一个抽屉,抽出一个文件夹,从中取出他同吉尔企业集团签订的合同副本。他咧嘴笑笑。“直到现在,都是白人认为条款不利就撕毁合同。”他把合同撕成两半。“这次是我们土著美国人认为条款不利我们而撕毁合同。”他把两个半张又撕了个对开。

    银鹰鼓起掌来,眼睛放出光彩。然后,她又关怀地看着战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战盔点点头。“会有麻烦。运货车来到我们大门要进来时,会有对抗。”他的下巴朝前突。“我必须去准备好人。”

    汤姆·雨云奔进活动房子来。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三个人——还有被撕碎的合同,眼睛睁得大大的。“猜猜出了什么事了。老头子吉尔的豪华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

    我对司机讲了,司机说吉尔在等着想看看银鹰会不会想用她的身体去挡住运货车。”

    银鹰站起身来。“我不想让他失望。我要到那儿去,立在路当中。”

    战盔跳起来挡住了房门。“那是发疯。”

    黛安娜的手轻轻地放在他肩上。“不要制上她。她一定要照她想的去做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战盔久久地看着银鹰;银鹰也以关怀的目光回看他。

    然后,两人朝黛安娜点点头,战盔侧身让银鹰先走出门去。

    战盔转身朝着黛安娜严肃地看看。她明白了他的目光的含意。然后,她俩也相互点点头,黛安娜跟在银鹰后面也出了门。

    “有人愿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雨云问。

    唯一剩下能答复雨云问题的只有战盔了。他转过身来对雨云说:

    “把菲利斯·强弓和玛丽·双影找来。等她们都来了,我再向你们解释。”

    等他们听完解释之后,等他们把战盔奚落一番之后,一面听着战盔的战斗部署,一面往脸上涂上战争油彩。

    他们明白他们要对付的是什么。他们明白将要面对由无情老板用大价钱雇来的无情的恶人。他们明白也许再也见不到下一次日出了。

    他们从后面一条路切开铁丝网离开保留地,因此在大门口守候的吉尔未见到他们离去。

    当时,战盔独自驾驶吉普车走一条路。雨云驾着旧货车走另一条路。双影和强弓驾着吉尔企业集团提供的搅拌水泥的大卡车跟在雨云的车后面,大吃尘上。

    战盔用吉普车堵住大路,旁边放一台“锯马”,既带有“绕行”标志,又带着一闪一闪的黄灯。战盔坐在司机座上,望着运货车的头灯渐渐接近。

    心跳停止——他以为运货车不打算停下来了。可是正当他要停下车来的时候,运铅箱的车的刹车阀丝的一声出了气,这头怪物停了下来在那里喘气,离他的吉普车只有几英寸。

    雾角·梅赛尼硬邦邦地从驾驶室爬下来,笨重地走到吉普车驾驶室这边来。硬邦邦和笨重的原因是因为他穿了防辐射的厚重防护服以及本身体重。他站在那里,两只大拇指钩住腰带,看着战盔。“为什么画了打仗脸,首领?”

    “证明我是个纳法兹人。”

    “那个我可以从吉普车车门上的‘纳法兹部族会议’标志看出来。有问题吗?”

    战盔说:“同全国的问题一样,维修差劲,基础设施出问题。桥桩和衍架都锈蚀了。这么重的车不能冒险过桥。”

    梅赛尼沉下脸,怒冲冲地说:“我把路线都安排好了。

    找不喜欢最后一分钟改变计划。”

    战盔耸耸肩。“莫非你愿意穿着包铅的防护服掉进河里去?”

    梅赛尼厌恶地咕哝了一声。“啊,我们有事做了。那就来吧。我想你在这儿是想指我一条新路。”

    “正是这个意思。”运铅箱的载重车往后退,以便让战盔的吉普掉转头。战盔喊了一声货车司机常喊的“嗬!”做了一个货车司机常做的手势,示意货车跟在吉普车后面,他领着梅赛尼大兜圈子,以便给战斗组匀出准备的时间。

    雨云找到了吉尔的住宅。他围着通电的铁丝网绕了一圈,把车停到离黑漆漆的大宅的最远处。他在铁丝网和警报器电线上置放了一根跨接线,然后剪断那些电线。

    大宅仍是漆黑,没有灯光。

    他再次吸气,在铁丝网上剪出一个大口于,可容卡车通过。他走了进去,穿过空地,看来到大宅还有一英里。

    此地应当有一个奥林匹克游泳赛大小的游泳池。消毒水的味道引导他前去。

    满满的池水映照出天上的圆月。他找到水笼头,把放水的笼头开得大大的。他在一旁等着,眼看着水平面往下降,然后又悄没声地走回铁丝网剪口子的地方。

    等到水泥搅拌车的前灯灯光出现后,他走到路上,挥手示意停车。他跳上司机室门外的踏板,勾住车门,引导双影把搅拌车往游泳池方向开。搅拌车开到池边,正好池水放光。

    因为有台阶,大车没法倒到游泳池边上.雨云和强弓只好把车上的槽板都拿下来拼起来,以便水泥搅拌车倒到游泳池的边沿上。

    此时,大宅里亮起一盏灯。

    强弓早有准备。她去对付那个穿着睡袍听见响声出来看动静的看门人。

    一看画着花脸,一听是非常沉着坚定的语言,看门人明白最好不要闹事,便听从强弓把她押送回屋,强弓掐断电话,把看门人锁在屋内。

    一等他们把水泥倒完,三名战士就把槽板收起,搁回到搅拌车上。

    这是速凝水泥,雨云和强弓还在池底和池边L喷上了凝结合成剂。他们在忙着灌水泥的时候,双影驾着货车从池边到铁丝网缺口来回压草地,压出一条路来,看起来就像是早先已有的一条土路。

    游泳池填满水泥后,强弓和雨云登上水泥搅拌车往回开,到铁丝网缺口处,雨云跳下车来,去驾驶小货车。双影驾搅拌车往前走200码,然后倒转调头后停下。

    两辆车都停在那里,引擎未熄灭,司机也坐在那里警惕着。

    要是雾角·梅赛尼在最后一分钟怀疑战盔有阴谋,把废料车停到缺口处不走了,那么,雨云将在废料车前引路以消除他的怀疑,强弓将钉在废料车的后边。然后,雨云将停车,两车把梅赛尼的废料车夹在中间。然后,让梅赛已和吉尔去向有关当局解释为何把违禁物品运进了居住区!这是最差的情形。

    结果却是最好的情形。三名战士只消坐在那里眼看战。

    盔把吉普车转过弯来顺利通过铁丝网缺口,废料车也跟进,毫未放慢车速。

    五分钟后,战盔驾着吉普出来。他伸出一只手臂高举——放下,做出胜利的表示。他们跟在他后面,顺利地回到了老家——保留地。

    这次他们是从大门进去的。

    吉普车从停着的豪华轿车身边驶过时,战盔放慢了速度。他高兴地向吉尔挥手。?她们微笑着侧过身去让吉普车通过。他停下车,开了车门,让银鹰和黛安娜坐上车来。

    吉尔愣住了。小货车同搅拌车也突突突突地经过豪华乍旁边。他看到货车和搅拌车跟着吉普车进了保留地时,震惊、狐疑、不快,都更加加深了。他们从什么地方离开保留地出去的,他怎么没有看见?他们部去了什么地方了?干什么去了?

    小屋里开始有了灯光,表示惊讶与激动的嘈杂声传进了吉尔的耳朵。

    他的眼里射出愤怒的火焰。“回家,”他对司机说。

    “不要管车速限制。”

    吉尔的思索比豪华车还快,所以,等他回家见到这一切,并未使他吃惊。

    他发现大楼外边空地上塞满了马萨诸塞州警察局的警车和警察,还有环境保护署的视察员戴着防护设备,用盖格计数器在探测游泳池及其周围地区的污染程度。

    废料车也已探测过,停在一旁,周围拉起了绳子。

    吉尔认出了在“波士顿茶叶集会”事件中认识的波士顿警察局侦探英德利凯托?废料那样把内情倾倒出去,所以对他已不抱任何希望。当然他也认出了穿着睡袍、头发散乱、眼睛大睁的看门人,他做了一个表示厌恶的怪相,对她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对英德利凯托是不能小看的。英德利凯托看来掌管此案。英德利凯托把梅赛尼和废料车司机及助手都铐上手铐,交由警察看管着。英德利凯托向吉尔宣告,占尔因阴谋颠覆美国铁路客运公司列车、阴谋违法倾倒有毒废料而被捕;他向吉尔宣读了被捕人的权利。

    环境保护署的视察员主管监视与安全事宜,他不像英德利凯托,他对吉尔的名声颇为畏惧。但他说,很遗憾,占尔及其大宅中的雇员必须全部撤离。这个地区必须标明为危险地区,储存放射性材料的圆桶凝结在游泳池里,上面还须覆盖厚厚的土层和水泥,并用切尔诺贝里方式封闭起来,直至很久的未来。

    奇怪的是,吉尔微笑了。他只要求他们允许他进书房去从保险柜里取出无法补偿的文件;并且让他打电话联系他的律师。

    英德利凯托点点头。“但在你汗保险柜时要有个人在旁边。”他指定一个手下人跟着吉尔进去。

    “我应当亲自跟吉尔进去就好了,”英德利凯托说。

    黛安娜摇摇头,碰碰他以示安慰。“不会有什么不同结局的。没有人能阻止这个自称吉尔的人逃走的。”

    他们同银鹰、战盔、玛丽·双影、汤姆·雨云、菲利斯·强弓,都在活动房里。

    英德利凯托是离开吉尔住宅后来到此地的。他已把所有被捕的人送到波士顿警察局去审讯。他来到保留地是向几位战士询问有关把废料车引到吉尔住宅的经过。

    几位战士已把脸擦洗于净,显出一副无辜的神色,而且英德利凯托在纳法兹保留地也无法律权威,因此他只半心半意地问了问。

    “谢谢,公主,你使我感觉好多了——但也不是完全没事了。比他的逃跑更使我心烦的是我不明白他是怎样能逃跑的?”英德利凯托摆摆头。“我实在琢磨不出来。吉尔同我派遣的警佐走到书房门口时,吉尔把警佐猛一推,奔进了书房,猛碰上门,从里面把门拴上。我们及时破门而入,但吉尔的唯一踪迹是一副乳胶面具。”

    他朝大家环视一周。“你们有谁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吗?”

    战盔和他的战友们互相看了看。也许他们已忘记了,在封闭的吉尔企业集团办公室里边,吉尔也是神秘地突然出现的。他们望望银鹰与黛安娜似在请求她们解释,但无人回答。战盔及其战友们都摇了摇头。

    “没有,”战盔说,“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那么,纳法兹下一步会怎样?”英德利凯托侦探问黛安娜。他开车送黛安娜回波士顿去。

    “我不知道。”她说,“不过我有个感觉。”

    “就像我对你说过的,公主,跟着你的感觉走。它们会实现的。”

    “嗯,我在想,战盔对纳法兹上地的想法会有180度大转变的。我相信他会梦想在保留地上搞好灌溉,植树造林。他是想于就干的,就像他演出‘波士顿茶叶集会’还有——”她不往下说了。

    可是英德利凯托把话岔接过去了:“还有把有毒废料从纳法兹保留地转到了吉尔自己的住地?”

    “我可没这么说。”

    “我也不想迫使你承认。不过我们部明白我们俩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说过,战盔有组织他的人民完成一切任务的才能。

    我敢打赌,他会带领他们找到生财的门路,去实现他的复兴计划,享受更好的生活,不是在死后而是在生前,就有自己的快乐猎场。”

    “公主,找水远不会跟你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