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惊悚恐怖小说《我在一家只对名流富人开放的博物馆工作,而今天我终于逃跑了》

2022.9.20 悬疑小说 1729

Part3.合同

时间来到这个礼拜,我正在灵异现象展区擦镜子。这个镜子叫“斯卡特布莱恩”,其实它的原理很简单:镜子里面深蓝色的背景上有一条闪烁的银河,然后这个镜子就会开始通过你的眼睛读心,挖出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噩梦,然后星图开始形成你恐惧的事物的影像,投射到镜子上。老实说,我非常怕清洁这镜子,我讨厌看到我女儿扭曲的脸盯着我,也讨厌博物馆里面那些蚕食我的噩梦再次在镜中上演。是的,我说的就是你,玛丽埃特。想到她,我从门后向廊厅探出脑袋,瞄了这个在玻璃柜里的塑料娃娃一眼。

我用纤维布仔细地擦拭镜子金色装饰边上的血迹和污渍,在镜子边缘的滴水兽之间的缝隙仔细清理,然后绕着镜子中心我转啊转,直到整面镜子比刚出厂时候还要干净。当我看到我女儿索菲亚时,我伸手碰了碰镜子里她的手,然后我看到镜子里我身后那堆可怕的展品的时候,我露出无语的表情,翻了翻白眼。打扫卫生的工作让我思绪飘飘然,显然我想到的是博物馆而不是眼前的打扫工作。

未知之事会带来巨大的恐惧。在这个博物馆里面生活了那么久之后,我已经逐渐习惯了里面的机制,我曾经对于博物馆那些令人害怕的展品的恐惧就像疾病一样转移到了别的宿主上。博物馆带来不可预知的恐惧和刺激像疯狗一样撕咬着那些有钱人,而对我来说,这已经影响不了我了。我的恐惧并不是来自于博物馆本身,而是转移到了来这儿参观的那些可悲的富人们的残忍与病态之上。现在的我对于博物馆会怎么反应了如指掌,然而却无法揣摩人类的疯狂。每个星期,我别无选择的,只能去面对这些一批又一批参观的游客,去面对他们古怪又令人作呕的行为。

十五年前,我还是自由身的时候,同样的恐惧抓住了我。那是我二十多岁时候的恐惧,我发现女儿癌症,不得不接受化疗。可是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微薄的收入没法负担过于昂贵的治疗。绝望从喝空的威士忌酒瓶的底部升起,它盯着我,指责我,直到最后一滴酒流光。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一无所有,我仅有的只是看着女儿一天天枯萎、看着女儿的快乐和微笑的灵魂如流沙般从我之间滑过。直到有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一篇奇怪的文章。

“招聘导游”——文章的标题写着。然后我看到了关于薪酬的部分,我看见的不是钱,我看到的是我女儿明亮顶得笑容,看到她的毕业礼,看到我哭着送她出嫁——我看到的是把她从棺材里拉回来的第二次机会。

合同条款很简单,但是却很残酷。薪水很高,足以负担起我所有问题。然而,里面有一些奇怪的条款抓住了我的注意,大部分条款的后面都跟着这么一句话:如有违反此条,员工将立即被解雇并被放血。

放血,就是字面意思的放血,指抽干你身体里循环的血液。当时我才二十多还年轻,我以为这个词的意思只是说把你从博物馆里赶出去而已。后来我安慰自己说,这只是个夸张的比喻而已啦——毕竟没有哪个组织会因为员工犯错而处决员工。但是我妻子跟我持相反意见,她觉得这个条款并不妥。而最后,生活带来的绝望还是带我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我去应聘了。然后这个博物馆就把我囚禁了15年,直到现在。合同是终身制的,是卖身契,如果你想提前终止这个合同,那么结果只有一个:放血。我的雇主是一个不知名的组织,在这封闭的环境下,我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我。甚至,这儿就连神也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与恶鬼比肩的名流富人。

上个礼拜,博物馆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一把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声音低沉,听起来像是凝固在肥厚的嘴唇之间——是博物馆馆长。上一回见他,还是他给我看合同的时候,一晃十五年过去,我都没再跟他有过任何联系。

“嗨嗨嗨哟小伙哦!”他大声说着,我甚至能听到他说话时候气流通过他的杂乱大胡子发出的嘶嘶声。

“您是?”我放低了声音,感到一阵压力。

电话那头爆发了来自胖胖的那种浑厚的笑声:“哦哦?你想不起来啦?”

当我想起这是谁的声音时,我的心沉到了海底。

我们聊了一会儿,时间很短然而内容很可怕。显然,他不是那种不可理喻的人,但在他活泼的与其下面深埋着对残忍酷刑的无法满足的渴求。他和别的人一样,没有差别。

寒暄过后,他咳嗽一声严肃起来:“小子,我想说的是,我们很感激你对博物馆的贡献。是的是的,我知道……至于说今晚的访客名单嘛……”他顿了一顿,好像一边在看着什么一边再喃喃自语:“没错没错,今晚一共会有五个人参加,其中四个是尊贵的客人。”

我暗自点头,觉得自己解脱了,可是为什么他要打电话给我呢?

“太好了,我——”

“最后一个参与者可不是客人哦,而是来放血的。”

我的心在瞬间冻结了起来。

“额?什么?”我说。

“哦哦小伙噢,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如果那个参与者没法履行这个合同条款——额,我是指干掉你——那么我们下周还会看到你准时上班的。加——油——噢!”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接到电话后,整整一个礼拜我的心一直挂在嗓子眼上,痛苦、紧张、焦虑从未离开我。只要我还是醒着的时候,我就止不住胡思乱想,止不住去想到会有那么一个人来博物馆这儿终结我悲惨的一生。我一直认为带那些卑鄙混蛋参观博物馆不可能毫无风险,但这次不一样,完完全全不同。不管来者何人,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把我变成一具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死尸。

擦完镜子,我看了看表,准备朝巨大而奢华的门厅走去。

不安、焦虑几乎使我忘了喂“牙仙”。

在博物馆里爬上爬下的时候,我路过了那扇锁着的铁门。尽管好奇,但我从来没有打开过那扇门,而且没有钥匙也绝对没办法进去。再说了,那是另一码事,还有十五分钟我的客人们就要到了。当然,还有来杀我的刽子手也是。

在艺术音乐展厅的流沙墙的尽头有一扇门,伫立在昏暗灯光中。我很少来这里。在入口的上方有一个金色铭牌,上面写着两个大字:“牙仙”。门后是一个阴暗的立方形房间,墙壁都给涂成了黑色。唯一一盏聚光灯照亮了挂在最远那边的墙壁中央的一幅画。画里是一个男子。他的脸呈现出可怕而极端痛苦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具光秃秃的烧焦的尸体。它的嘴巴和眼睛都是空洞,一些细小的白色斑点布满了它脸上的这些洞。那是牙齿。它的喉咙和眼窝里有好几百颗牙齿。这幅画是一个女士捐赠给我们的,她说她看到了这张脸在卧室的墙上动。很显然,没有哪个艺术经销商愿意要她这副“画”。

每次展览结束之后,来博物馆清理的清洁人员都会把一些尸体的牙齿收集起来,虽然荒唐,但是很有必要。我从我栗色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把沾染血污的牙齿,然后温柔地把他们塞到画框里。每月一次的投喂已经仪式化了,所以画里的这玩意儿一般来说不会从画里出来。有几次我忘记喂它,于是他就从画布里爬了出来,在大厅里徘徊,想要找我。

我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五十九了。展览即将开始。

快速的整理了一下我的衣着仪容,我轻快地跳下大理石楼梯来到门厅前。双手一并用力拉开了巨大的前门。

和往常一样,这些富人趾高气昂地鱼贯而入。我仔细打量着他们,这里面有一个人是来干掉我的。这五个人之间有两个男的,一个胖墩墩,而另一个骨瘦如柴。三个女人里面,有两个瘦骨嶙峋,就像长着大鼻子的稻草人。最后的是一位面容俏丽肤色白皙的女士,灰黑色的刘海和一个经质的马尾辫衬托着她的娟丽面容。

在参观开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女人一直呆在我的视野里。她的马尾辫并没有那种富家女人的神气,而是展现出了一种来自中产阶级的风度。她的身上带着一种骄傲,是属于勤劳的商务女强人的自豪。看起来她更乐于朝九晚五的拼搏,而并非从众多地产里获得巨额财富的奢靡。是这个女人吗?

我带他们看了好几个展览,然后路过了温室的玻璃墙走廊——一个礼拜之前霍莉就是在这儿吃了一个人。游客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这朵巨大地橄榄色地捕蝇草在夜晚的星光下扭曲着,瑰丽而诡异。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剧,但是,也许他们之中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至少馆长提及的那个人什么都知道。

我们在灵异展区那儿停了下来。他们看了玛丽埃特一会儿,然后目光转向了别的东西。

“这下面是什么?”一个女人拉着盖住陈列柜的毯子说。

“来看看。”我说着,用颤抖的手把毯子拉开,就像一个害怕特技表演失败的魔术师。

他既没有人类的嘴巴,也没有人类的牙齿。吻部是一根长长的毛茸茸的“管子”——绿头苍蝇的口器。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你可以从某些角度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睛——在这个玻璃展柜里经历长年累月的囚禁和分离让他的眼睛开始褪色。他整张脸是炭黑色的,不是灰色;通体长满细毛,皮肤呈现出一种像石墨般的灰黑色,翅膀从他背后伸出,四肢上长满了细刺。它的眼睛里没有眼白,而是鼓出来的带有菱格纹路的巨大复眼。这东西隔着玻璃盯着我们,身后畸形的翅膀在嗡嗡作响,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在移动,半人半蝇。展势柜下面的金色铭牌上写着:别西卜。

那个扎着深色马尾的女人靠了过来,精心修过的指甲“哒”地一声点在玻璃展柜上。然后她转过头说:“导游先生,他不应该呆在昆虫展区才对嘛?”玻璃里面的那个东西转了一下头,好像它能听懂她说的画,好像他感到自己被嘲笑。

人群发出了几声笑声,我咽了咽唾沫,他们正在惹他心烦。

“他原本是在那儿的,”我把出汗的手掌在裤腿上擦了擦说道,“他是被匿名捐赠到我们博物馆,捐赠者声称这是一场实验性的化学事故的产物。”

那位女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玻璃里的那东西正在发出嗡嗡声。

“不过,”我继续说,“我们的团队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描述,我们无法确定这个生物是什么,也没法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因此,他被搁置在灵异展区里。对他来说这也许是悲剧,但同时这也是有必要的。我个人认为捐赠者也觉得我们博物馆是处理这东西的最后手段。”

突然,一根毛茸茸的触角贴在了玻璃上,黑乎乎的,让我很不舒服。我想赶紧去下一个展区,但是人们的问题接连不断。

“他为什么会叫那个名字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在shen学里,别西卜是地狱七魔王之一,而在乌加里特语里,这个名字被简单粗暴地翻译成苍蝇之王。”我的余光瞥见柜子里的这东西像认真听话的狗崽一样把脑袋歪向一边,他那跟长长的管子一样的口器前后晃动着。

“那这个东西会思考吗?我意思是,就像我跟你一样?”

“我们也不清楚。”我说,“很少工作人员会来到这个展区,更别说跟他互动了。”

说完,我朝前伸出手臂,引导人们往前走去。而后我注意到那个马尾女人依然站在别西卜的面前,呆呆地望着这只绿头苍蝇。

“女士?”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这只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尝试跟它交流,他看起来很是痛苦地样子。”

“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

“你-你可能每天都会经过他这儿,”她打断我说,语气像滚烫的煤块一样刺耳。“领着大家参观、清洁橱柜玻璃,然而你却从未想过他身体里是否残留着人性,哪怕一次?”她的手指轻轻地点着玻璃,指向它那颗毛茸茸的炭黑色脑袋。

我看着她,不禁沉思——这些客人还会有同情心的嘛?不……我不这么认为。是她吗?她就是馆长派来的内应吗?想杀死我的那个?如果她再往前靠近一点,那么她应该是死定了。不过,有可能因此波及到我才是她的目的。

“我们应该走了。”我坚定地说。

“不,我们不走。”那个女士哼了一声,朝着展柜说:“打开它。”

“你可以试着隔着玻璃跟他交流。”我的指关节轻轻地敲击着边缘。

她以锐利的眼神回敬我,大声地说:“在玻璃里,他就是供人观赏的野兽,而在玻璃外,我们则是平等的。我想要平等地跟他交流,快打开这个该死的柜子。”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来自馆长的危险游戏不断戏弄着我。一定是这个女人,对吧?她要释放别西卜然后杀掉所有人。

尽管如此,我尚有妙计。

我颤抖着的手紧紧地攥住钥匙,缓慢地插进柜子的锁芯。柜子里的那东西兴奋起来,这个恶心的东西来回吮吸着它的管状口器,数千只复眼紧紧盯着可口多汁的猎物——它饿了。

那个女人伸出手爬进了柜子里,她脚下那双昂贵华丽的拖鞋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刚刚她还振振有词来着,可当她真的与这个高耸的扭曲的东西面对面时,白炽灯给她的脸涂上了一层苍白恐怖的表情。在那一刻,她知道她想出来。

女人的后背还在外边,以便她快速躲开,她也不敢完全站在展柜里。

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肯定是打算把这东西放出来,然后别西卜就会像吸草莓奶昔一样吸干我的血肉。

呼吸愈发困难,我觉得我快要晕过去了。

我突然直接给了那个女人一脚,狠狠地踹在她的背上。她跌跌撞撞地跌入柜子里,撞到另一头的玻璃,然后她尖叫着尖叫着……我立马把门关上然后反锁,一气呵成动作绝不拖泥带水。馆长,你今晚解决不了我的,我已经发现了你的刺客,就是这个女人想要我死。

“救我!”她尖叫着。我身后的人群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仿佛他们是漏气的气球。

我一只手靠着门说:“你说想跟他面对面的。”

笼中之物活跃了起来。四肢上的昆虫一样的倒刺从皮肉里舒展开,畸形的翅膀再度张开,在空中挥动,发出刺耳的声响。它准备捕杀它的猎物了。

“你他妈在干什么!”身后的一个男人厉声喝道。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他,轻轻的说:“服从客人的要求而已。”

突然之间,这个女人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一拳砸在玻璃上,从里向外砸出了个大洞,然后摔在了外面的地板上。破碎的玻璃就像瀑布一样喷涌而出。(po:这是什么垃圾质量啊?)

其中一个富人哈哈大笑,然后转身就逃。但是那个嗡嗡叫的怪物从后追及抓住了他。那东西从口器中喷出一股粘液,粘液像果冻一样粘住男人的脸,粘液中还有需多更小更小的绿头苍蝇。就像我梦里的索菲亚一样。

怪物在那男人的脸上撕开了一个大洞,然后把口器钻了进去。那男人在地上艰难地爬着,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身上那只东西在他地皮肉里挖啊挖啊,男人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其余的客人也跟着尖叫起来。男人的脸皮底下填满了苍蝇,挤不下的苍蝇从眼角中爬了出来,皮肤下面露出了一个个红色的大洞,就像一个个桃色的装满鲜血的气球。苍蝇甚至在他的牙床里爬来爬去,男人不断地尖叫着尖叫着,直到最后一口气,直到所有人都逃离,只剩我跟这具皮下填满苍蝇,皮肤不断鼓动的尸体站在一起。

我对着一堵大理石墙壁跪着呕吐了起来,我的手碰到了地上的一滩体液。

——放血。

别西卜的管子碰到那个男人的一截小腿,旋即就像吸尘器一般把皮下的肉汤吸入肚中。目睹惨况的我艰难的爬起来,开始没命的往前冲。一边跑一边扶着墙,试图保持身体的稳定。墙上留下了几道手指划过的血痕——应该只有“牙仙”才能欣赏这种怪诞的“艺术”了。

在我跑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脚下滑了一下,那边是活体墙和深海展区。在走廊的尽头我的目光捕捉到了那个马尾娘冲进博物馆剧院的身影。她在盘算着什么,这个计划失败了,现在她开始找别的东西来杀我了。

剧场里宽敞而华理,复杂古典的装饰铺满整个大厅,一排排丝质的淡紫色座椅的上方,是延伸到舞台的二楼大理石看台,就像一朵朵巨大而昂贵的云朵。剧场的角落、天花、和舞台上的灯孔射出光束,一条明亮的蓝色座头鲸漂浮在变幻的光影中,缓慢的地从我身旁的入口飘了进去,顺着座位的坡度往舞台中心滑着。随着投影的闪烁,它轻轻触到墙壁后化作五彩斑斓的泡沫然后消失在墙壁中。它喷出的光斑如雨点一样打在我的脸上,触感如冰凉的手指。在一小段时间里,我们的剧院中的全息投影是真实可触的。

黑发女人不清楚这一点,不过,她是来杀我的,或许她知道也说不定。

我缓缓走下楼梯。

她站在舞台上,浑身颤抖冲我大叫,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间发出阵阵回音:“走——走开!离我远点!”

我逐步逼近,越来越近。她没完没了地尖叫:“你把我锁在柜子里……还……”随着她声音消失,剧场地灯光开始变暗。噢,下一场演出即将开始了。

喇叭声突然响起,整个剧院都随之震动起来。聚光灯照亮了舞台右边的一个正在擦拭枪管的全息士兵。这是我看过无数次的一场战争舞台剧。我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别西卜还在外边的大厅里寻找更多食物,而我们应该是离他最近的猎物了。

我声嘶力竭地吼着,恳求女人跟我一起离开,但是喇叭声依然盖过了我的声音。女人后退了几步,泪从她的脸上止不住往下流,弄花了她精致的眼妆。

就像被博物馆附身了一样,那个全息士兵擦完了他的枪,竟然转过头给了我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给来福枪上膛时候龇牙咧嘴地笑着,露出两排尖利反光的白色牙齿。这个剧我已经看了上百遍,但是这个场景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还在吼,喇叭还在轰鸣,她还在后退,试图远离我。但是她并未注意,她已经进入了士兵的射击范围。我嘴巴张得大大的,尖叫声在我的肺内回响,无声的吼叫撕裂着我的咽喉。全息投影的子弹穿过并撕裂了她的头骨,就像一个锤子锤到了一个椰子一样。脑浆混杂着血液溅到我的身上,栗色背心上斑斑点点。然后那个全息士兵再次露出了他的尖牙。

我想到了之前擦拭的那面读心镜。

复现,这是博物馆本身的意志。那个全息士兵缓慢地单膝跪地,装填着根本不存在的来福枪子弹。

我跌跌撞撞地越过座椅和楼梯,从舞台冲向入口处。身后的丝质紫色座椅随着那士兵的射击被打出一个个大洞,就像盛开的朵朵鲜花一样。如果我停下来的话,我可能又要呕吐了。别西卜还在我身后的走廊尽头游荡,他的带着倒刺的钩子一样的四肢在大理石墙上刮出吱吱的声响。本来就不能飞的畸形翅膀发出嗡嗡声仿佛在嘲笑我,闪耀的星光下翅膀正在他毛茸茸的身上抽搐着。

客人们依然在门厅中无头乱冲,一边尖叫着,就如同受惊的蚂蚁。

我跑到门厅,伸手抓住了博物馆的大门把手。女刽子手已经死了,但我的眼睛也因为飞溅的血液而模糊。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离开!然后,我拉动了大门——

——博物馆的电话铃又响了。

又一次,我的心再度停止跳动。

我放开了冰冷的门把手。

跑上楼去,我在裤管上擦了擦汗湿的手,极不情愿地拿起电话。

“你好?”

“噢,导游先生~”肥胖馆长一边抽着烟一边说,“你的罪已经还清了。今晚没有任何一个客人是特别的。”

我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发紧。

“你什么意思?”

“额,我的意思是,他们只是一群普通的中产游客,想要体验一下豪华的私人博物馆之旅而已。没有什么来杀你的人,没有放血这回事。噢小伙子,难道你没有证明你是属于这儿的吗?”

我狠狠地把电话砸到咨询台上,塑料碰撞发出的回声响彻了门厅钻入了我的耳膜。我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我那些可怕的幻想毁了我:这周的这些旅客并没有做什么特别可怕过分的事情,是我一个人把他们逼进了地狱,仅仅是因为我的幻想,仅仅是因为我害怕死去。馆长对我的惩罚从来都不是死亡,是折磨。

我也是个怪物了,对吗?

我在门厅里独自哭了一会儿,完全没有注意博物馆内发生的尖叫与屠杀。泪珠大滴大滴从我脸上滚落,打湿了我工作台上的客户死亡名单。我的双手依旧在颤抖。别西卜要来了。

我讨厌现在的我,我决心离开这个博物馆,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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