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的恐怖故事:我的梦魔其实是个相当随和的人

2023.3.15 悬疑故事 1950

我记忆中第一次睡眠麻痹症发作在十岁的时候。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天晚上我爸妈为了奖励我在成绩单上取得好分数带我去看《怪物史瑞克2》。那是一场在晚上的电影,我们很晚才回家,一进家妈妈就把我赶上床掖好被子。

我醒来时,闹钟发出的亮光告诉我大约是凌晨四点。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哪怕是贴在我皮肤上的睡衣或是脑袋留在枕头上的温度。我感觉得到四肢,但它们好像有千斤重。

我想喊却发不出声,我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嘴唇动弹不得。我挤出一丝虚弱的吱嘎声,听起来介于青蛙呱呱的叫声和僵尸的呻吟间,但仅此而已。

我以为我死了,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醒着却不能动,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的思绪被活着放进棺材里,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还活着,当棺材盖上盖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就这么被埋在地下的想法困扰着。

当我感觉到心脏因为恐慌症发作在胸腔中怦怦跳时,恐惧消退了。我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随着恐惧消散逐渐缓慢下来。我冷静了一点,想着这只是在做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棕棍腿先生。(注:原文为Mr.BrownStickLegs,直译总觉得有点搞笑)

他在我房间衣柜旁的角落里挤成一团,两只硕大的红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的脸像是瓷制的面具,雪白,面无表情,没有嘴和鼻子,只有两只萦绕在我脑海中的红眼睛。

当他起身时,身体像折纸一样展开,脑袋碰到了天花板。因为比我的房顶还高,他只得弯曲着向前倾脖子。在他眼睛的光芒下,他修长的黑色躯干上覆盖的符号闪烁着红光。他用两条隐没在房间阴影中,纺锤般细长的腿站立着。

他移动时悄无声息,滑行一般徘徊着靠近我的床,当我用瘫痪的嘴唇呻吟时,他细长的手臂伸向我面前。我十分想尖叫却叫不出声。

他的手指穿过黑暗,落在我的脸上。两根尖尖的手指触碰着我的眼皮,把它们合上了。我记得他的指尖很凉,却不冰冷。尽管他的指尖看起来很锐利,触摸却是温柔的。

“不要挣扎了,小家伙。睡吧,睡吧。”他说。他的嗓音如此低沉,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声音在我胸口回荡。

我按他的指示做了,努力说服自己这确实是一场梦。即使不是,我的眼皮后面也比那张空空的面具脸上炯炯有神的红眼睛看着安心。我闭上眼,希望着、期盼这只是梦。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谢天谢地我还能动、能走、能说话。

我向爸妈解释自己看到的,他们都认为那只是在做梦。妈妈想让我觉得我是被《怪物史瑞克2》里的什么东西吓到了,但我和爸爸都不买账。为了确认,爸爸让我把看到的画出来。我画的时候用完了黑色蜡笔,只得用第二深的颜色完成他的腿。

“嘿,棕棍腿先生。”我递给爸爸画时他说道,“离我女儿远点,听到了吗?”

这就是我的梦魔是如何被命名为棕棍腿先生的。

给他起个愚蠢的名字有助于减轻第二天晚上上床睡觉时的紧张感。爸爸甚至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呼喊着他。“在这儿,棕棍腿先生。”他像唤狗一样吹着口哨。我咯咯笑起来,这让事情变得有趣而不是吓人。

但他们给我掖好被子关上灯后,恐惧又爬上心头。当你期许着寻找潜伏在阴影中的东西时,黑暗侵袭得更加猛烈。我不知道找了多久,最终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周,我每晚都寻找着棕棍腿先生的身影直到睡着。即使去朋友家过夜,我也会粗略地检查一下以防他跟过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不再那么频繁地寻找了。

几个月后,我五年级开学第一天的前一个晚上,我醒来看到棕棍腿先生横跨在我的床上,他的空盘子脸离我只有几英寸。 一声尖叫卡在我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像是游泳圈撒了气。

“嘘,孩子。”他的声音低沉,没有回声。我不知道他没有嘴是怎么说话的,但我还是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看见他细瘦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纸,边缘起皱且扯破了,他举起那张纸给我看。

上面画着一团粉色的斑点,它有蓝色的圆点眼睛和滑稽的红色微笑,还有一些简单的线条是胳膊和腿。它躺在一个蓝色的长方形上。

“我发现你画了一幅关于我的画,所以我也画了你,”他说,“你喜欢吗?”

我尽力点头,但我不能动。我努力回答,但发出的还是同样干巴巴的嘶嘎声音。

“你可以再给我画一张吗?我太喜欢第一张了,你给我画了裤子,我穿裤子很好看。”

同样的,我无法回答或以行动来回应他。他一定是读懂了我的意识,因为他在再次合上我的眼睛前,把画塞在了枕头下。

当我早上醒来时,我猛地起身并把枕头从床上扔下去,当我看到画时,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不是梦,他是真实的。

我冲到书桌前开始画给他的画,从眼睛和脸开始,尽量抓住一切我记得的细节。我完全忘记了开学第一天,直到妈妈打开我的门发现我还穿着睡衣。

“莱克茜!”她大喊道,吓了正在给他的眼睛上色的我一跳,“你的公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到了,现在穿好衣服!”

我把画塞进书包,然后穿好衣服。

那天我用我从开学用品中获得的全新的绘儿乐64色蜡笔在下课时间完成了画。这次我给了他一条蓝色的裤子,寻思着他会想看见自己穿牛仔裤的样子。我在画的底端写下他的名字“棕棍腿先生”,并在旁边添了个笑脸,希望他会喜欢自己的绰号。

我翻到纸的反面,想给他留一段话。我想问他问题,但不想激怒他,因为他在我最脆弱时来访。我在另一张纸上写下我的信,再把它抄到我的画背面。

亲爱的棕棍腿先生(这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莱克茜,我今年上五年级。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了?你上学吗?你为什么来我的卧室呢?为什么你来的时候我不能动?你看起来很吓人,但似乎也是个好人。我希望我们能做朋友。

爱你,莱克茜.

P.S. 我希望你喜欢你的蓝裤子!

我在信的结尾又加了一个笑脸,最后强调了想要成为朋友的意愿。我考虑过以“你真诚的”结尾,但我认为“爱你”是更友好、更优的选择。

那天晚上,我把画藏在枕头下,渴望着见到他,而不是满心害怕地等着他的再次出现。和上次一样,他第二天没有再来。第三天也是一样。日子一星期一星期地过去,每天早上我都能看到之前那晚藏在枕头下的画。

直到感恩节假期我才再次见到他。当早晨的阳光透过我房间的百叶窗时,我睁开了眼睛。他的身体在光线下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实际上,他的黑色皮肤似乎更暗了,阳光被他的皮肤吸收无法反射出来。他的眼睛似乎比之前更大,如果他有嘴,我想他是在微笑吧。他细长的手指间挟着我给他的画。

“你好,莱克茜。”他说,“谢谢你的画,我穿蓝色裤子也很好看。”

我想露出笑容,但是,你知道的,睡眠麻痹症。

他把画翻到写着信的那一面。

“我会尽我所能回答你的问题。我没有名字,没有人能念得出来,但是我很高兴你叫我棕棍腿先生。至于我的年龄,我存在于时间的建构之外,因此我是没有年龄的。我不上学,也不知道什么是学校。我为什么来看你?我来是为了汲取你灵魂的能量。”

一声无声的呻吟从我齿间漏出,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我想跑,想摆脱他,但我被牵制住了,动弹不得。

他感觉到我的不安,于是轻轻拍着我的额头,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让我解释一下。你看过大海吗?当你注视着湛蓝的海水时,它是那么广阔无垠,看不到另一头的陆地。”

在我的脑海中,我站在海滩上了。我望向广阔的水面,咸咸的海风吹在我的脸上,海浪拍在我的脚面上。我感觉到海水奔涌而来,退去时带走一小股沙子和砾石。

“你的灵魂就像海洋,孩子。广阔、无垠,无法用你所了解的言语形容。我只抿一小口,只取了浩瀚海洋中的一杯水。我不会喝干整片海的。”

我注视着翻滚的白浪,水面上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至,地平线变成了模糊的灰色。

“就像雨水落在海上,你的灵魂所回复的比我吸取的更多,哪怕是你们的一千年里都可以。这让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在我脑海中的沙滩上,我点了点头。在我的卧室里,他向我点头。

“很好。至于你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能动,我们相见在你的时间之外,我和你的世界所接触的地方。在这里你的身体不能移动,但如果你坚持,就可以学会用思想与我交流,作为画的交换,我会继续回答你的问题。你可以画任何喜欢的东西,我想更多地了解你的世界。”

我在脑海中再次点头。

“这种能力使得我们更加了解彼此。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又把指尖按在我的眼皮上,合上了它们。透过我脑海中的眼睛,我仍站在沙滩上,但太阳已落山,雨中见不到星星。我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开口向爸妈要一本速写本和彩色铅笔。他们试图让我等到圣诞节,但是因为我下午和周末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画画,爸爸让我提前一周打开一份礼物,是一本100页的丝蒂摩速写本和绘儿乐50色彩色铅笔。

我开始画我的家人,妈妈,爸爸,我的弟弟汤米,我们的猫利比——尽管它已经死了——狗狗小煎饼。之后我画了我们的房子,然后是车,还有学校。我不停地画下一切我能想到的东西,树木,鸟儿,昆虫,直到画满我的速写本。我把早期的画重新画得更细致,锻炼着自己的画功。

我思索着他的话:“我不会喝干整片海。”我想问他会有人这样做吗?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

棕棍腿先生直到我高一那年才再次出现。对他来说,时间仿佛从未流逝。

在他两次来访之间的日子里,我研究了清醒梦,这样他再来时我就能更好地和他交流。他举着我的速写本,翻看着画,对我不断进步的绘画技巧赞许不已。我已经画满了十几个素描版,从绘儿乐升级成了三福霹雳马油性彩铅。

最让他惊喜的是,在他称赞我的画作后,我跟他说话了。

“谢谢你。”我说。这句话浮现在我脑海中,仿佛我大声说出它们一般。

他的眼睛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看来你非常忙碌啊,孩子。”他说。“你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脑海中组织好了话语。

“有会喝干整个海洋的生物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让我觉得自己问得不恰当。当我第二次发问时,他的一根手指落在我的嘴唇上,似乎示意我安静。

“有这种生物。他们被称为黑暗者。他们能够吞噬整个灵魂,把它们掏空,变得干涸贫瘠。你不必害怕,但别去招惹他们。” 他的眼睛像是担心或恐惧般向下弯着。

“他们长什么样子?”我问道。

我的脑海中充满了可怕的大怪物的形象。长着烟雾和阴影组成的细长腿的大蜘蛛,比帝国大厦还要高。海中的触手怪物把蓝鲸像玩具一样抛起,用弯曲的、长着硬壳的喙把它们撕成碎片。巨大的、惨白的飞行生物覆着一层皮般的翅膀拍打着,掀翻了果园和森林。

“我给你看只是因为你问了。”棕棍腿先生说,“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谈论或想起他们,随他们去吧。”

我在脑海里点了点头。

他向前倾,盘子般的脸贴在我的头上,好像在亲吻我的前额,这感觉很奇怪,因为他没有嘴。然后,像往常一样,他合上我的眼睛,我又沉沉睡去。

在高中的最后一段时间,我的生活陷入了低谷。我爸爸失去了工作,还在找新工作时开始借酒浇愁。他不会打骂人,但和他在一起时不再开心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每当我走进房间,我的父母就会停下争吵,微笑着问候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一直持续到那天我放学回家,他们正在因为银行发来的丧失抵押赎回权通知而争吵。我们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从郊区的家搬到城镇另一头的公寓。

那段时间,我把情绪都藏在心里。除了我们还负担得起的艺术社团,我远离了所有的朋友和学校活动。我看到我的朋友们开车去学校,我在巴士上看见他们逛街,而我因为太穷又离家太远而不能一起。 我的品味也开始变化。我过去听凯蒂·佩里、恶女凯莎、泰勒·斯威夫特的泡泡糖流行乐,现在取而代之的是Pierce the Veil、Sleeping with Sirens和Bring Me The Horizon(注:均是金属核乐队)。我的衣服和妆容变得暗,更多黑T恤和裙子以及黑色眼线和指甲油。妈妈说这是我的哥特时期,但她并不能理解。

我的画也变得黑暗了。我舍弃了彩色铅笔,转用起炭笔,随着我对画动物和花朵的热情消退,开始画起骷髅和哥特式的墓地。

我也完全按照我脑海中记忆的模样,详细地画了黑暗者。在我们搬进公寓的一个月后,棕棍腿先生再次来看我。在我那满是死亡金属乐队和夜光海报的房间里,他看起来比以前更自在。他的眼睛黯淡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红得耀眼。

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时,他盯着我看。他凑到我面前几英寸的地方,我在脑海中听见他的话。

“你的灵魂尝起来不一样了。”

他没有提到我的画。我担心他会,特别是在我开始画黑暗者后。我不止是画,还在想着他们,想象他们苏醒后会造成什么伤害。

他似乎为我感到难过,即使他空荡荡的脸很难看出表情。他像以前一样轻轻拍了我的额头,但是离开前没有像以往那样合上我的眼睛。

我的生活像固定杆断了的瓶装火箭般盘旋着前进。我的父母除了讨论哪些账单该付、哪些该忽视外不再交谈。每天晚上,爸爸深陷于酒瓶中,而妈妈沉迷于和她高中时认识的Facebook男网友线上聊天。

事实上,你以为的谷底常常有隐藏的陷阱门,使你跌落到比想象中更深的地方。

第一次触底是在我父亲去世时。他深夜开车时偏离公路,栽进了碎石坑,副驾驶座上还有一个空的波本威士忌瓶。我哭了,但很虚伪。我觉得空洞。甚至妈妈努力拥抱我时,我心中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悲伤,没有愧疚,什么都没有。

我深陷在速写本中,画着更黑暗、更令人不安的画面。死亡,分尸,我曾经爱画的可爱动物被活体解刨的生动、精确画面。我的朋友们不再和我说话了,这无所谓,因为反正我也不想和他们说话。我找到了可以一起玩的人,不是朋友,是那些能让我享受到化学药品带来的愉悦时刻,让我暂时忘记生活的人。

就这样,陷阱门打开了。让我跌至成瘾的新谷底。我和爸爸有一个共同点,但我不是沉浸在酒瓶中,我深陷在针头里。我从妈妈的钱包中偷钱来满足我的癖好,但她还没发觉。她正忙着和脸书上的老朋友在一起,俩人已经从线上的熟人发展到了每晚一起过夜的关系。到了升上高三的时候,我已经不想费力去回头了。

我继续画着,速写本里布满了黑暗的画面,反映出我对生活希望渺茫的看法。黑暗者成了我这时期生活中最常见的主题。我画他们饱餐着人类,用烟雾缭绕的嘴唇后锯齿状的牙齿撕扯着骨头上的肉。

一天晚上我回到家,发现妈妈正在和她的新男朋友吵架。与她和爸爸的争吵不同,这次暴力得多,肢体冲突也更多。当他因为我试图劝架而冲我举起了手时,我下定决心是时候逃走了。

我离开家,搭着任何有交通工具且我在短时间内能忍受的人的便车。我偏好那些能搞到我渴望的化学药物的人。我越麻木,就越能逃避现实。

我发现一定的药物组合能阻断大脑控制身体活动,和睡眠麻痹症有近似的效果。在那些麻痹瘫痪的时刻,我看到棕棍腿先生在远处看着我,我感到隐隐作痛。我也看到了我所认为的黑暗者,但他们不像棕棍腿先生那样躲在阴影中。

他们就是阴影本身。

我也呼唤了他们,那时我只想被掏空,被抽空,变成无比黑暗的空洞,任何痛苦都不能刺穿它。当他们不回应时,我呼喊了棕棍腿先生,但他每次都会消失。也许一切都是药物造成的幻觉。

我并不想吸毒过量的。我推了太多,在感觉如此低落后,试图找到空虚感的边缘,寻找一些额外的东西来滤除背景噪音。我做得太过火了,给了自己几乎致命的剂量。一时间,我躺在一间废弃仓库里脏污的床垫上,身旁还有陌生人。接下来是最开始的一阵亢奋的极乐。然后,什么都没了。

和我一起旅行的什么人把我抛在急诊室门口的道牙子上,让别人来处理我这个麻烦。

这就是我的触底时刻了,尽管当时感觉更像自由落体。

我昏迷了三个星期。我能感知到周围的环境,能听到医生和护士检查我的生命体征,保持我的清洁并给我喂食,但我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我在ICU的恒温箱里待到第三周结束时,我看到棕棍腿先生横跨在我身上,他圆圆的红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啊,孩子?”他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在我的脑海中,我在一片广阔的盐滩沙漠的中央,站在他身边。地面干燥开裂,裂痕呈六边形,向四面八方延伸去。

“这就是你现在的灵魂了。一滴不剩。”

我听见病房里我的心率监测器发出的哔哔声加速了,恐惧爬上我的心头。

“我呼唤了黑暗者。”我说,“我邀请他们来。他们掏空了我,抽空了我的灵魂。”

“不,我的孩子。是你做的。你不再去补充,只是一味地挥霍着。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我跪在盐堆中央,感觉到胃里凹陷的深处隆隆作响。

我向前靠在胳膊上,但那已经不再是我的胳膊了。原本胳膊的位置一片漆黑,空空如也。

我能感觉到它们,但当我看向它们时,只有空洞的烟雾和阴影。我用双腿支撑着站起来,但那也不是我的腿了。黑暗在我的躯干上打着旋,夺取了我的手臂。我体内的空虚吞噬了整个身体,只留下我的头。

“我这是怎么了?”

我听到噼啪一声,我的四肢分裂了,组成了八条细长的黑色腿。我摔倒在地,无力支撑起自己。

棕棍腿先生向下滑到我面前,眼睛离我的只有几英寸。

“正如我告诉过你的,孩子,只有黑暗者有能力吞噬整片灵魂之海。这就是你的命运。这就是你即将成为的。”

回到病房,我的心率监测器坠落成一条直线。我感觉到寒冷的黑暗从脖子盘绕到脑袋,空虚吞噬着我。我看到护士和医生围在我身旁,准备着救护车,但我只感受到寒冷在吞噬着我剩下的一切。

“救救我,”我说,“拜托了。”

我的身体被除颤器电得摇晃起来,但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寒冷的黑暗。当他们为下一次电击准备充电时,一根针刺入了我的静脉。依然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寒冷,只有黑暗,只有广阔无尽的空虚。

棕棍腿先生歪着头,用他一眨不眨的红眼睛注视着。他向前倾着身体,盘子一样的脸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感觉到皮肤一阵震颤,随即是温度回复的刺痛感。黑暗逐渐从我的四肢上褪去。

他向后一缩,眼睛里的红色变淡了。

“一个礼物,给那个送我裤子的女孩。”

我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它顺着我的脸颊滚下,落在干涸的地面上。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带电的震动穿透我的身体,把我从宽阔的盐田拉回病房。

我心率监测器的窦性心律恢复正常,我感觉到除颤器冰凉的凝胶糊在我的胸口。我记得我握紧了一位护士的手,她朝我微笑着。

“看看谁醒了。”

我哭了,但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感受到了我一直在逃避的痛苦,但我也感受到了其他的东西。我感到感激,还有很久都不曾有过的希望。

从黑暗中走回来的路很漫长,但复原之路就像任何一条道路一样,通往一个目的地。经历了多年萎靡地在空虚中漂泊后,拥有一个目的地是找到自爱的重要的第一步。

我重新联系上了母亲,她也在与自己的黑暗形态斗争。我们相互依靠,交谈并去接受治疗,共同解决导致我们分离的问题。出院后,我搬回家和她住在一起,她的脸书朋友早就离开了。我拿到了普通教育文凭(注:与高中文凭有相同效力),以我的速写本作为作品集,成为了一家纹身店的学徒。

我现在已经戒毒四年了,能再次微笑的感觉真棒。诚然,比起凯蒂·佩里我更喜欢Piercing the Veil,我的纹身和首饰图样还是骷髅多于毛绒绒的小兔子,但这都只是表面上的。我不再渴望被黑暗吞噬。

我经常想起那一晚在医院,和棕棍腿先生在盐滩上看到的景象。从那晚起我再也没见过他,我也想知道那天起我灵魂的景象是怎样的。它重新注满了,或者还是那晚他带我去的那片贫瘠的荒漠?

昨晚,大约凌晨三点,我终于得到了答案。

我醒来时感到胸口和四肢很沉重。一开始,我感到恐惧占据了我,就像我第一次经历的那样。但我看到房间黑暗的角落里,一双发光的红眼睛在阴影里凝视着我。

尽管我的睡眠麻痹症发作,当听到他的声音叫我时,我的笑容难以抑制。

“孩子,你的灵魂现在尝起来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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